又过了两日,府衙后院那场风暴留下的痕迹已基本被抚平,恢复了往日的井然,只是空气中依旧若有似无地飘散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草清香,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惊心动魄。
贺驰拆了身上大半的绷带,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甚至迫不及待地开始带着手下官兵操练,声若洪钟,将一身的精力发泄得淋漓尽致。他逢人便吹嘘自己伤势恢复如此神速,全是靠柳当归那“十全大补汤”一日三顿地猛灌,虽然那汤的味道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忍不住龇牙咧嘴。林云飞则彻底痊愈,重新变回了那个仿佛有用不完精力、动不动就蹿上房顶看风景的活泼少侠,见叶明霄恢复了不少,便时常拉着他“切磋”——当然仅限于文斗,比如在石桌上摆开棋盘杀得“昏天黑地”,虽然十局里叶明霄能赢八九局。
陆清昭终于被柳当归恩准可以“适度用脑”,但被严令禁止劳累。于是,他时常独自坐在廊下的书案前,面前摊开的并非堆积如山的卷宗,而是他自己凭借惊人记忆绘制的、极其精细的拜月巫教洞穴结构图、那些令人不安的邪异符纹样,以及那枚被叶明霄以巨大代价保下的、材质奇特的邪异信物的临摹图。他目光沉静如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些扭曲诡谲的线条与符号上缓缓划过,指尖微凉,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深思,仿佛要穿透纸背,窥见其背后更深沉、更庞大的阴影。
叶明霄手腕上厚厚的纱布终于又拆减了一层,露出底下渐渐愈合的粉色新肉,已能做些诸如端茶、翻书之类的简单动作,但依旧被柳当归像盯贼一样每日盯着,灌下那碗苦得足以让人怀疑人生的安神汤。他的气色确实一日好过一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重新焕发出光彩,偶尔精神头足了,又能和忙得团团转的柳老头斗上几句嘴,惹得对方吹胡子瞪眼。
陈绮羽小师妹前日已被闻讯匆匆赶来的舅舅接回了家,小丫头走时依依不舍,红着眼眶让哥哥姐姐们一定、一定要去看她,说她舅舅家厨子做的豌豆黄可好吃了。
沈璃手臂上那道细长的伤口在特制“玉容膏”的精心养护下,已淡得只剩下一道极浅的粉痕,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她依旧是那副洒脱落拓的模样,时常与叶靖安一同商议案件后续的文书上报、证据整理等繁琐事宜。叶靖安也依旧是那位沉稳干练、威仪十足的知州大人,但府衙上下心细如发的人们都隐约察觉,大人往来后院的频率似乎比以往高了不少,且总会“恰巧”顺路过来看看沈姑娘的伤势恢复得如何,有时是“偶然”寻得的一本孤本医书,有时是“友人相赠”的一包品质极佳的新茶。两人之间那种无需多言、彼此欣赏又极为克制的默契氛围,成了后院一道大家心照不宣、偶尔私下会心一笑的风景。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众人难得清闲,聚在院中的石桌旁喝茶小憩,享受着劫后余生的片刻安宁。
“总算是把这帮杀千刀的邪教窝点给彻底端干净了,”贺驰仰头牛饮下一大杯凉茶,抹了把嘴,长出一口气,“就是可惜,棋差一着,让素月庵那个装神弄鬼的慧净老尼姑提前嗅到风声,溜得无影无踪了!真是便宜她了!”
叶靖安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神色微凝,点头道:“嗯,已发下海捕文书,画影图形通报各州府。此獠身为佛门中人,却心藏奸邪,行此恶魔勾当,残害无辜,罪加一等,定要缉拿归案,明正典刑。”他说着,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一旁的沈璃,仿佛在自然而然地寻求她的认同。沈璃捧着茶盏,微微颔首,眼神清亮,带着同样的决意。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柳当归捻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子,小眼睛眯成两条缝,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老夫这几日可没闲着,仔细研究了从洞里搜刮来的那些邪门香料和符纸灰烬,发现其中几味核心的原料,绝非云州本地乃至中原常见之物!气味、性状都古怪得很!还有那‘巡夜鸮’的机关术,虽然邪性,但其中某些齿轮联动和发力结构之精巧,绝非寻常乡下工匠所能捣鼓出来的!背后定然有精通此道的高手!”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清昭闻言,缓缓抬起了头,接口道,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冷冽:“那些符纹的样式…我也觉得似曾相识。似乎在南疆某些极为古老的巫傩图谱和部落祭祀壁画中,见过类似的记载,但细看之下,又有许多不同之处。像是…被人有意识地截取、拼凑、融合乃至改良后的变种,失去了原始图腾的纯粹,却更加诡谲难测。”
叶明霄正小心翼翼地用还不太灵便的手指试图剥开一个橘子,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插话,眉头微微蹙起:“而且,你们发现没有?他们前期挑选目标、踩点、掳人,每一步都极有章法,目的性非常明确,准备也异常充分。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所谓‘圣主’,听起来…似乎不仅仅是一个被虚构出来用于蛊惑人心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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