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展的念头如同一粒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逐渐占据了沈清辰生活的中心。然而,当最初的兴奋退去,面对一张白纸般的全新企划,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悄然袭来。这不再是完成某个特定主题的系列,而是要对自身过去数年的创作进行一次系统的梳理、提炼,甚至超越。
她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地上铺满了从《城市记忆》系列中精选出来的作品,黑白与彩色的影像交织,如同她记忆中那些斑驳的碎片。她试图从中寻找一条贯穿始终的线索,一个能支撑起整个展览的灵魂。
“记忆……变迁……情感……”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照片上那些沉默的墙垣和鲜活的面孔。这些元素在《视觉》专题中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呈现,如果个展只是简单的汇总和放大,意义何在?
陆明轩察觉到了她的焦灼。他没有用空泛的安慰,而是在一个周末的清晨,将她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拉了出来。
“出去走走。”他语气不容置疑,递给她一件薄外套。
他没有带她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转。穿过繁华崭新的CBD,驶过正在搭建脚手架的旧城改造区,最后停在了一条即将被拆迁的老街入口。
阳光很好,将“拆”字照得刺眼。工人们尚未开工,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搬空,只剩下一些零散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口,守着最后的光阴。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一种时光将尽的寂静。
沈清辰拿着她随身的便携相机,却没有立刻拍摄。她只是慢慢地走着,看着那些被遗弃的空屋、窗台上枯萎的盆栽、墙上褪色的奖状痕迹。一种比之前更复杂、更沉重的情绪攫住了她。这里不仅仅是“记忆”的载体,更是无数具体生活的终结场。
她在一个坐在藤椅上的银发老奶奶面前停下。老奶奶眼神浑浊,望着街对面已经拆成废墟的地方,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把旧木梳。
沈清辰没有举起相机,她蹲下身,轻声问:“阿婆,在看什么呢?”
老奶奶缓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望向那片废墟,声音沙哑:“那里……原来有棵大榕树,我年轻的时候,就在树下卖凉茶……”
她没有说更多,但那眼神里的留恋与空茫,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那一刻,沈清辰忽然明白了。她兴奋的拉着陆明轩往回走。
看着她收获满满,陆明轩觉得带她出来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思路的闸门仿佛瞬间被打开。她不再仅仅纠结于作品的排列,开始构思如何通过影像、声音、甚至一些承载着过去印记的“物”(比如一片残瓦,一扇旧窗框),来构建一个更立体、更能引发共情的场域,让观众不仅仅“看”到记忆,更能“感受”到那份逝去之痛与新生之冀交织的复杂情感。
她将这个想法兴奋地记录下来,甚至画下了简单的空间构想草图。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很沉默,沉浸在思维的激荡中。陆明轩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开车,偶尔瞄她一眼,看到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便安心地继续前行。
回到公寓,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光芒。
“有思路了?”陆明轩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语气平和。
“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沈清辰窝进沙发,眼睛却亮晶晶的,“我发现,无论是早期关注的人物肖像,还是后来的城市景观,我的镜头好像始终在追寻同一种东西。”
“是什么?”
“是‘痕迹’。”沈清辰坐直身体,语气变得笃定,“时光在人脸上留下的皱纹,岁月在建筑上刻下的斑驳,还有……情感在心底沉淀下的印记。”她看向陆明轩,眼神温柔而深邃,“就像你钱夹里那张纸条,也是一种痕迹,证明了某种存在过的、沉默的情感。”
陆明轩凝视着她,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她的创作,早已与他们的生命轨迹紧密交织。
“所以,你想用‘痕迹’作为主题?”他问。
“不仅仅是主题,”沈清辰摇头,“是一种视角,一条线索。用它来串联不同时期的作品,可能会呈现出一种更私人、也更普世的叙事。”她拿起一张自己高中时画的、他打篮球的素描复印件,“你看,这也是痕迹,一个女孩懵懂心事的痕迹。”
《城市记忆》记录的是“痕迹”,是结果。而个展,她想去触碰的,是这痕迹之下的“温度”,是那些被时代洪流裹挟的、具体而微的个体命运,是消逝过程中的“疼痛”与“告别”。不仅仅是怀旧,更是一种凝视和追问。
这个核心概念的逐渐清晰,让沈清辰接下来的工作有了明确的方向。她开始以此为标准,重新筛选和编排作品,思考如何通过布展和空间设计,将这种“痕迹”的感觉具象化地传递给观众。
除了核心构思,现实的问题也接踵而至。她开始利用白天的时间,实地考察一些可能的展览场地。有位于文创园区的标准白盒子空间,有由老建筑改造的、带有历史感的场地,也有一些更实验性的非传统空间。每个空间都有其独特的氛围和限制,需要她结合自己的作品和主题进行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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