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楼,杨忠关上门,脸上还带着市集和早茶带来的余悸与愤懑。
“少爷,那老土司分明就是推诿扯皮!还有那刀管家,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城东瀑布?莫非有诈?”杨忠忧心忡忡,“咱们可不能轻易上当。”
杨慎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沉默了片刻。刀管家那句低语,看似突兀,却未必是恶意。在这勐泐城里,老土司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内部暗流汹涌,想通过他这位京官传递消息或达成某种目的的,恐怕大有人在。
“是真是诈,去看看便知。”杨慎转过身,“忠叔,准备一下,我们去瞧瞧那瀑布雨后盛景。”
“少爷!这太危险了!”杨忠急道。
“光天化日,又在寨子附近,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如何。”杨慎语气平静,“况且,若是陷阱,反倒能看看是谁如此迫不及待。若是机会…或许能听到些不一样的声音。”
他换了一身更方便行走的深色衣裤,让杨忠也做些准备。主仆二人并未从正门离开,而是从客楼后方较为僻静处,绕开可能存在的眼线,朝着城东方向行去。
雨后山路泥泞难行,越往东走,人迹越少。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空气湿热,各种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巨大的蕨类植物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隆隆的水声逐渐清晰,如闷雷滚动。穿过最后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道白练般的瀑布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奔腾而下,砸入下方深潭,激起漫天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潭水碧绿,深不见底,四周岩石被冲刷得光滑如镜,长满了青苔。
景色确实壮观,但空无一人。
杨忠警惕地四下张望,手按在腰后:“少爷,没人。我们是不是被耍了?”
杨慎站在潭边,感受着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他仔细观察着四周,目光最终落在瀑布右侧一片被水汽笼罩的巨石后面。那里地势稍高,既能避开瀑布正面的水汽,又较为隐蔽。
他示意杨忠跟上,小心地踩着湿滑的石头,绕了过去。
巨石之后,果然另有乾坤。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台上,竟然站着一个人。那人同样穿着深色衣物,几乎与岩石阴影融为一体,若非走近,极难发现。
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转过身来——正是刀管家。
他脸上带着一丝紧张,看到是杨慎,明显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杨大人,您果然来了。”
“刀管家相约,本官岂能不来?”杨慎淡淡一笑,目光扫过他周围,“只是不知管家约本官来此壮丽之地,所为何事?总不至于是真的赏景吧?”
刀管家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快速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大人明鉴。小人冒险约见大人,实在是…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些话,在土司楼里,半个字也不能说。”
“哦?”杨慎不动声色,“管家请讲。”
刀管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大人,土司老爷…他的病,是真,也是假。”
杨慎目光微凝:“此话怎讲?”
“老爷子的身子骨确实大不如前,精力不济是真。”刀管家语速加快,“但迟迟不肯明确响应朝廷,却并非全然因为病体,更不是因为什么安南暹罗的威胁!实在是…是身不由己!”
“如何身不由己?”
“勐泐如今,早已不是老爷子一人说了算了!”刀管家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几位少爷,尤其是二少爷刀旺,仗着掌管了大部分护卫和征税权,勾结了几个贪婪的头人,几乎架空了老爷子!那些横征暴敛的勾当,多半是刀旺所为!所谓的‘安边饷’,十成里有八成进了他的私库!”
“老爷子就不管?”杨慎问。
“怎么管?”刀管家苦笑,“刀旺手下养着一帮亡命之徒,凶悍得很。老爷子身边可信的老人,这些年被排挤的排挤,收拾的收拾,剩下的也没多少实权了。老爷子若是强行压制,只怕…只怕立刻就要‘病重不治’了!他如今…也是投鼠忌器,只能虚与委蛇,勉强维持着局面,等待…等待变数。”
杨慎想起老土司那昏黄眼中偶尔闪过的锐利和无奈,心中信了几分。他又问:“那铜鼓呢?”
“铜鼓?”刀管家叹了口气,“那鼓槌…早就被刀旺的人‘保管’起来了!没有鼓槌,如何敲响铜鼓?就算强行敲响,没有刀旺的点头,寨子里那些只听他号令的护卫,谁会真正听从鼓声的号召?”
原来如此。铜鼓哑了,并非比喻,而是事实。鼓槌被夺,权威已失。
“刀旺如此作为,就不怕朝廷降罪?”杨慎追问。
刀管家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他…他或许有所依仗。”
“依仗?”
“小人不敢妄言。”刀管家谨慎地摇了摇头,“只是隐约听说,刀旺与山外来往甚密,似乎…似乎不仅有安南暹罗的线,可能还搭上了…搭上了朝廷里某位大人的关系…所以才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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