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狼藉的战场之上。焦黑的土地被凝固的血液染成暗褐,破碎的甲胄、折断的兵器、倒毙的人马尸骸层层叠叠,一直铺展到远方烟尘尚未散尽的地平线。刺鼻的硝烟混杂着浓重的血腥与焦臭味,被凛冽的北风卷着,灌入大名府每一个将士的鼻腔。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城头垛口后,许多士兵背靠着冰冷的墙砖滑坐在地,抓紧这片刻的喘息,裹着血迹斑斑的布条的手微微颤抖,连水囊都几乎拿不稳。
然而,一双双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北方,警惕着那片吞噬了无数袍泽的烟尘。城楼最高处,那面玄色鹰旗依旧倔强地飘扬,旗面被硝烟熏染,被箭矢洞穿,却像一道不屈的脊梁,支撑着这座浴血孤城。
“都统制,清点完毕。”徐宁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走上城楼。林冲依旧按剑立于垛口,玄铁重甲上布满刀痕箭孔,面甲下露出的双眼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我军阵亡七百三十二人,重伤四百余,轻伤不计。箭矢耗去六成,滚木礌石消耗过半,火油金汁见底…‘火龙出水’所用‘火鸦箭’,仅余二十一支。粮草…存粮仅够十日。”每一个数字都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冲沉默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城下堆积如山的金兵尸体和残破器械,最终落在那片被“火龙出水”肆虐过的焦土上。那支不可一世的铁浮屠,几乎被彻底抹去。“金狗伤亡几何?”
“初步估算,铁浮屠折损近八成,步跋子、弓手、签军死伤当在五千以上!”徐宁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完颜宗辅肩胛中箭,伤势不轻,已被亲卫拼死抢回。金兵士气已堕!”
“还不够。”林冲的声音冰冷,“完颜宗辅未死,金军主力尚存。他尝到了‘火龙’的厉害,下次再来,必有防备。”他转向徐宁,“传令:一、所有伤员,不惜代价救治!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厚恤其家!二、民夫即刻上城,修补破损,清理城下尸体残骸,堆积于瓮城外壕沟,浇以火油备用!三、箭矢、滚木礌石,拆民房、扒官衙,给老子凑!四、火油金汁不够?城中污秽沟渠,给老子掏!五、粮草…严控配给,优先保证战兵口粮!” 一道道铁血命令掷地有声。
“末将遵令!”徐宁抱拳,正要离去。
“等等,”林冲叫住他,“卢员外与那三百壮士,安置何处?”
“卢员外正率所部在瓮城后休整,包扎伤口。燕青兄弟带‘夜不收’前出哨探去了。”
林冲微微颔首,大步走下城楼,朝瓮城方向走去。
瓮城之内,气氛迥异于城头的疲惫。三百河北健儿虽人人带伤,甲胄染血,精神却极为亢奋。他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嚼着分发的干硬饼子,唾沫横飞地讲述着方才城下血战的惊险与卢俊义的神勇。
卢俊义本人则坐在一块条石上,由一名老卒包扎着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那柄沉重的铁锏倚在一旁,锏身沾满暗红的血痂和碎肉,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林冲的到来让众人瞬间肃立。“卢统领!”众人齐声喊道,眼中满是敬服。
“都统制!”卢俊义起身欲行礼,被林冲按住肩膀。
“员外辛苦了!今日若非员外神勇,率先破胆杀入敌群,挫其锐气,我北门瓮城压力倍增!”林冲看着卢俊义臂上狰狞的伤口,沉声道,“此战,员外当居首功!”
卢俊义豪迈一笑,牵动伤口也只是微微皱眉:“林都统制过誉!卢某不过尽匹夫之勇,杀几个金狗泄愤!倒是都统制指挥若定,麾下将士用命,更有那…‘火龙’神器,惊天动地,方是克敌制胜之本!”他看向林冲的目光,除了敬佩,更添了几分对那神秘火器的震撼与好奇。
“守城之器,终是外物。守城之心,方为根本。”林冲郑重道,“员外今日之举,已昭示其心!林某代王上,再次谢过!待此战过后,必为员外及诸位壮士,向王上请功!”
此言一出,三百健儿眼中光芒更盛!他们本是凭一腔血勇而来,如今不仅得授军职,更得林冲亲口许诺王前请功,这份认可与期许,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更深沉的归属感!
“愿为大燕效死!愿随卢统领,林都统制,死守大名!”众人轰然应诺,声震瓮城。
就在这时,一道矫健如狸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瓮城内墙,正是燕青!他脸上沾着泥土,气息微喘,眼中却闪烁着精光:“都统制!员外!有情况!”
“讲!”林冲和卢俊义同时凝神。
“属下带人前出五里哨探,发现金狗大营异动!”燕青语速极快,“其一,完颜宗辅虽伤,却未退!其大营非但未撤,反而在加固营栅,广布拒马鹿砧,深挖壕沟!其二,其营中大量步跋子集结于北面,似乎在…挖土!动静极大!其三,营中升起数座高台,其上人影绰绰,似有大型器械在组装!其四,金狗游骑四出,疯狂捕杀我方斥候,似在遮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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