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刚刚站起的身子,又是一僵。他完全不明白,圣上为何会突然提起林黛玉。
萧峰的心,也猛地一沉。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表现出半分异常。
他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少年人被提及心事时的羞涩,恭敬回道:“回陛下,林妹妹乃姑表至亲,其父又为国操劳,体弱多病,学生心中敬佩,自当多加照拂。”
皇帝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的锦衣卫虽然不如太上皇的九龙卫,但对于贾家这种如同筛子一般的府邸,贾府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贾宝玉,自“祖宗托梦”后,一改往日习性,不仅拜了胡廉为师,更是在族中掀起了改革。
他知道,贾珍、贾蓉父子的倒台,看似是江湖仇杀,但背后,他怀疑与此子脱不了干系。只是……查无实据,也无查证的价值。一个废物勋贵,死不足惜。
他更知道,这个少年,将他绝大部分的温柔与耐心,都给了那个寄居在府里的林家孤女。
为她寻医问药,陪她读书解闷,甚至……亲自教她一种奇特的呼吸吐纳之法。
暗卫来报,那林家小姐,往日里走几步路都要喘,如今竟能在院中散步一个时辰而面不改色。
这等变化,若说没有猫腻,谁信?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第一次,对“祖宗托梦”这四个字,产生了些许兴趣。
但他要的,不是滴水不漏的场面话。
他要的,是这个少年最真实的情感,最柔软的软肋。
“林爱卿乃国之栋梁,在两淮为朕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但朕近闻,他身体抱恙,怕是时日无多了。”
皇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惋惜。
林如海,算是他的王牌,可惜……
轰!
萧峰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
他知道林如海病重,却没想到,连皇帝都知道得如此清楚!甚至连“时日无多”这种判断,都已下了定论!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那份发自内心的,对黛玉未来命运的担忧,让他那双总是深邃如古井的眸子,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与痛惜。
那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情流露。
皇帝果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情绪。
他心中大定。
他找到了。
找到了这柄绝世好刀的——刀鞘。
“对他的女儿,朕亦当怜惜。”
皇帝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温和,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
他看着萧峰,缓缓说道:“你若能持续上进,他日金榜题名,为国效力。将来,朕为你们二人指婚,也未尝不可。”
皇帝的话,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瞬间扎进了萧峰的心里。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我萧峰的女人,我自会护她一生周全,予她万千荣光!何须你来指手画脚,当作恩典赏赐?!”
这股源自北地英雄的桀骜与霸道,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抬起头,直视那龙椅上的君王,告诉他,我与黛玉之间的事,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摘!
但,话到嘴边,他却死死地忍住了。
因为他不是在天龙世界,不是一身巅峰武艺,他是在这皇权至上的临敬殿。
更因为,他想到了黛玉。
他想到了她孤女的身份,寄人篱下的处境。
想到了她那多愁善感的性子,和那份深藏于心的不安。
想到了林如海病亡之后,那些如饿狼般的亲戚,将会如何觊觎林家的家产。
他萧峰,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可以不在乎皇权的压迫。他有自信,凭自己一双铁拳,足以荡尽天下不平事。
可是,黛玉呢?
她需要一个安稳的,不被人非议的,光明正大的身份。
而皇帝的这句“指婚”,恰恰是这个时代,能给予一个女子最顶级的保护符!
有了这道圣旨,谁还敢觊觎林家的财产?
有了这道圣旨,谁还敢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有了这道圣旨,她便是名正言顺,未来的贾府宗妇,是受皇家认可的“宝二奶奶”!
这看似是施舍,是枷锁,是对他萧峰的捆绑。
但对黛玉而言,这是最好的盾牌,是最安稳的港湾。
想通了这一层,萧峰心中那股滔天的英雄怒火,渐渐平息,化作了一声无奈而又坚定的叹息。
“也罢……为了她,这点虚名,这份束缚,我认了。”
短短一瞬间,他心中的念头已转了千百回。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那瞬间的冷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一个十五岁少年的羞涩与惶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真诚的颤抖:
“陛下……陛下天恩!学生……学生惶恐!学生尚且年幼,不敢妄想……一切,但凭陛下与家中长辈做主!”
他将决策权抛回,不接招,以年幼为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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