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城的第五天，林秀在技术推广中心的实验室里，盯着面前的一组数据发愣。
这是从北京传回来的检测报告——王副部长主推的那个大型钢铁项目，基础沉降数据异常。按照设计标准，基础沉降不应超过50毫米，但实际测量值已经达到了85毫米，而且还在以每月5毫米的速度持续增加。
“系统，模拟这个基础的长期稳定性。”林秀在意识中命令。
350平方米的系统空间里，虚拟实验室迅速建模。钢铁厂的三维结构出现在眼前，地基土层的数据被输入，荷载条件被设定……
【模拟运行中……】
【预计六个月内，3号高炉基础将产生30毫米不均匀沉降】
【可能导致后果：高炉倾斜，炉体开裂，严重时炉体倒塌】
【事故风险等级：极高】
林秀闭上眼睛，手指轻揉太阳穴。这份报告，是她十天前通过正常渠道提交给相关部门的。按理说，这么大的隐患，项目应该立即停工整改。
但现实是，项目不仅没停，反而在加速施工。昨天传来的消息，3号高炉已经开始安装炉体了。
“林主任，电话！”小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北京长途，李副主任。”
林秀走到办公室，接起电话：“李副主任，我是林秀。”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疲惫：“林秀同志，你那份报告……上面看到了。”
“然后呢？”
“王副部长坚持认为数据有误，说你们中心的测量方法不对。”李副主任顿了顿，“他要求成立联合调查组，重新评估。”
“可以，我们欢迎调查。”林秀语气平静，“但前提是项目必须立即停工。继续施工会增加风险，也会影响后续的整改方案。”
“这个……”李副主任叹了口气，“恐怕很难。王副部长的意思是，边调查边施工，工期不能耽误。”
“这是拿人命开玩笑！”林秀的声音陡然提高，“李副主任，您看过我们的模拟数据。如果高炉在运行中倒塌，伤亡会是多少？损失会是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林秀同志，我理解你的担心。但这件事……牵涉面太广。这个项目是国家‘二五计划’的重点工程，已经投入了八千多万。现在叫停，压力太大了。”
“现在不停，将来损失更大。”
“道理谁都懂，但……”李副主任没有说下去，“这样吧，联合调查组的事，你先准备。人员名单我这边拟定，你那边也出几个人。三天后在北京开会，确定调查方案。”
“好。”林秀答应得干脆，“但我有个条件：调查期间，3号高炉必须停止安装作业。这是底线。”
“……我尽量协调。”
挂断电话，林秀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几棵叶子几乎掉光的槐树。秋风吹过，卷起一地枯叶。
她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案例：七十年代，某钢厂因为地基问题导致高炉倒塌，死伤上百人，直接经济损失数亿元。那个悲剧，她绝不允许在这一世重演。
“系统，调出所有相关的技术标准。”她在意识中命令，“国内外的都要，特别是苏联和东欧国家的。”
【调取中……】
【苏联ГОСТ标准：大型工业建筑基础沉降限值……】
【德国DIN标准……】
【美国ACI标准……】
数据在眼前流动。林秀快速浏览着，寻找最有利的证据。不同国家的标准有差异，但在这个问题上，基本共识是明确的：高炉这类重型设备，对基础沉降的要求极其严格。
她整理了厚厚一摞资料，准备在联合调查组的会议上使用。
但事情的发展，比她预想的更快。
第二天上午，中心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林主任，这两位是部里来的同志。”老王带着两个人进来，表情有些不自然，“说是……来了解情况的。”
林秀打量着来人。一个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笔挺的中山装；一个三十出头，拎着公文包，神色严肃。
“林主任您好，我是部里基建司的副司长，姓陈。”年长的那个伸出手，“这位是小刘，我们司的工程师。”
“陈司长，欢迎。”林秀和他们握手，“请坐。小张，倒茶。”
陈司长坐下后，没有寒暄，直接进入主题：“林主任，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们中心对鞍钢新厂项目的基础评估，依据是什么。”
来了。林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所有依据都在评估报告里。地质勘察数据、荷载计算、沉降预测模型……”
“我们看了报告。”陈司长推了推眼镜，“但有些疑问。比如这个沉降预测模型，用的是苏联的算法吧？”
“综合了苏联、德国和美国的方法，结合了我国实际情况进行了修正。”
“修正？”陈司长挑眉，“谁批准的修正？有专家评审意见吗？”
这话问得很刁钻。五十年代的技术工作，很多都是摸索中前进，哪有那么多正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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