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紧紧包裹着张家洼。林招娣抱着孩子,像一只机警的夜行动物,贴着墙根、阴影,一点点挪向村中央的打谷场。
夜风很凉,吹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带走一丝燥热,也带来更深的寒意。怀里的婴儿似乎感受到母亲极度的紧张,变得异常安静,只是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小脸贴着她的胸口。
打谷场空荡荡的,只有几堆白天晒过还没收走的麦草垛,在夜色里像蹲伏的巨兽。那辆老旧的东方红拖拉机就停在场地边缘,车头对着出村的路,车斗里空着,散发着一股柴油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林招娣伏在一个麦草垛后面,仔细观察了很久。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她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时机稍纵即逝,必须在司机来之前躲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拖拉机旁。车斗不算高,但对于抱着孩子的她来说并不容易。她先将小包袱扔进车斗,然后一手紧紧抱着孩子,另一手扒住冰冷的车斗边缘,脚尖蹬着轮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撑!
就在她半个身子已经探进车斗,重心不稳,摇摇欲坠的刹那,那股熟悉的、在极限时涌现的热流再次从腰腹间爆发!一股额外的力量瞬间灌注到她的手臂和腿上,让她成功地将自己和孩子一起滚进了车斗底部!
“咚!”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招娣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蜷缩在车斗最角落,用身体护住孩子,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还好,似乎没人听到。只有夜风拂过草垛的沙沙声。
她不敢放松,迅速观察车斗。里面散落着一些干草屑和泥土,还有两块脏兮兮的、用来垫东西的破麻袋片。她抓过麻袋片,盖在自己和孩子身上,又扯过一些干草胡乱堆在上面,尽量伪装成杂物。车斗是铁皮的,冰冷坚硬,硌得人生疼,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躲藏好,她才真正松了口气,随即是无边的疲惫和后怕涌上来,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紧紧搂着孩子,隔着粗糙的麻袋片,能感受到小家伙平稳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这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和力量来源。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她不敢睡,竖着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一遍,两遍……天快亮了。
终于,她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
“赵队长也是,这么早就让出车……陆同志也是赶巧了。”一个打着哈欠的男生,是拖拉机手老刘。
“陆同志是上面来的,有急事,能捎一段就捎一段。”另一个声音附和。
脚步声到了拖拉机旁。林招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咦?车斗里怎么有草?”老刘嘟囔了一句,似乎用脚拨拉了一下。
林招娣心脏骤停。
“昨儿个卸完东西没打扫干净吧。算了,反正拉化肥,脏点没事。”另一个人不以为意。
接着是拉开车门、摇动发动机的声音。拖拉机发出沉闷的轰鸣,车身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股浓烈的柴油味弥漫开来。车斗也跟着颠簸晃动。
林招娣死死咬住嘴唇,护着孩子的头,忍受着剧烈的颠簸和刺鼻的气味。婴儿被震得不舒服,在她怀里扭动,发出细微的哼唧。她赶紧轻轻拍抚,用气声哼着不成调的安抚。
拖拉机终于开动了,颠簸着驶出了打谷场,上了出村的土路。速度不快,但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震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拖拉机忽然停了下来。
林招娣的心再次揪紧。被发现了?
“陆同志,就在这儿下吧,前头岔路你往东,我去县城还得往北。”是老刘的声音。
“好,多谢刘师傅。”是陆星洲平静的声音,“对了,这个给你,路上买包烟抽。”似乎是递了什么东西过去。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陆同志太客气了!”老刘的声音带着惊喜。
接着是开车门、下车、关车门的声音。拖拉机的轰鸣再次响起,继续向前。
陆星洲没有跟车一起来?他是在半路下的车?是为了避嫌,还是另有安排?林招娣心里满是疑问,但此刻也顾不上了。只要拖拉机还在往县城方向开,就有希望。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煎熬。土路坑洼不平,拖拉机像个醉汉一样左右摇晃。林招娣被颠得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怀里的孩子也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在封闭的车斗里显得格外响亮!林招娣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用麻袋片紧紧捂住孩子的嘴,自己也憋着气,一动不敢动。
外面似乎传来老刘疑惑的“嗯?”声,但拖拉机的噪音很大,孩子的哭声很快被掩盖过去。老刘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以为是野猫野狗,没有停车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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