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的活计告一段落,地里的苗已经长出一拃高,绿油油地连成片。生产队短暂的喘息期,也是各家各户抓紧时间“搞副业”、填补春荒的时候。
林招娣靠着每日出工和节省下来的口粮,终于让怀里的婴儿脸上见了点肉色,虽然依旧瘦小,但哭声有力了些,眼睛也灵动了许多。她自己也因为规律的劳动和那点难得的“饱饭”(相对而言),脸色不再那么蜡黄,身上似乎也长了一点力气。
张永贵依旧神出鬼没,偶尔回来,也是一身酒气,倒头就睡,对家里的变化(或者说林招娣的变化)视若无睹,只在她拿出盐或者火柴时,会阴着脸“哼”一声,却也说不出什么。林招娣乐得他不闻不问,只是夜里睡觉越发警醒,那把菜刀就藏在枕头下随手能摸到的地方。
上次上山发现的鸡油菌,桂芳婶子做主,和挖到的竹笋、野菜一起,分给了同去的几家人,林招娣也得了一份。用那鸡油菌煮的汤,味道鲜美得让她几乎吞掉舌头,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这更让她确信,山林里藏着宝贝。
那片疑似“地钱草”的绿叶子,她偷偷洗净晒干了,用破布包好,藏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她不敢轻易尝试,只是作为一种可能的“储备”。
这天下午,队里没安排集体活动。桂芳婶子又招呼春燕、秋菊,还有另外两个相熟的媳妇,准备再次进山。春耕刚过,林子里的野菜正是最嫩的时候,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再找到点蘑菇,或者别的什么。
“招娣,还去不?”桂芳婶子特意问她。经过这段时间的共事,桂芳婶子对这个话不多、干活却极其认真扎实的新媳妇,印象越来越好。
“去!”林招娣毫不犹豫地点头。上山意味着额外的食物来源,也意味着可能的“发现”。她迅速安顿好婴儿(托给张五奶奶照看一会儿),挎上篮子,拿上小锄头,跟上了队伍。
这次她们走的是另一条更偏僻的小路,通往一片据说野菜种类更多的杂木林。路很难走,荆棘丛生,有时需要互相拉扯才能通过。林子里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脚下的腐叶层厚实松软,踩上去悄无声息。
妇人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笑,眼睛敏锐地扫视着四周。很快,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野菜就被发现,荠菜、苦菜、马齿苋、灰灰菜……还有一丛丛鲜嫩的蕨菜,刚冒出卷曲的嫩芽。林招娣学得很快,已经能辨认出大部分常见的可食野菜,也认识了两种新的、可以食用的野草嫩尖。
收获颇丰,篮子渐渐满了起来。大家的心情也越发轻松。
“再往前走走,那边有条小溪,水特别清,溪边可能有水芹菜!”秋菊兴致勃勃地说。
一行人穿过一片更为茂密的灌木丛,果然听到潺潺水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石缝中流淌出来,两岸长满了青苔和喜湿的植物。溪边,果然有一丛丛茎秆中空、叶片翠绿的水芹菜,长势喜人。
“太好了!”春燕高兴地就要过去。
“等等!”走在最前面的桂芳婶子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子里太安静了。刚才还有的鸟鸣虫叫,此刻似乎都消失了。只有溪水潺潺的声音,衬得四周更加死寂。
一股淡淡的、腥臊的、令人不安的气味,顺着微风飘了过来。
林招娣的心猛地一紧。这气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带着一种野性的、危险的气息。
桂芳婶子慢慢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溪流对面的密林。她的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母兽。
就在这时,对面林子深处的灌木丛,猛地晃动起来,发出“咔嚓咔嚓”树枝被折断的声响。
一个黑乎乎、壮硕无比的身影,低着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从灌木丛里挤了出来。
野猪!
一头体型庞大的成年野猪!浑身覆盖着粗硬的黑毛,鬃毛竖起,嘴角露出狰狞的獠牙,一双小眼睛泛着凶光,正死死地盯着溪流这边的人!
“野猪!快跑!”桂芳婶子猛地站起来,失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几个妇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扔下手里的篮子,转身就没命地往来的方向跑!篮子里的野菜、蘑菇撒了一地,也无人顾及。
林招娣也被那突然出现的庞大野兽吓得心脏骤停,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也想转身逃跑。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跑在最后的秋菊,因为过度惊慌,脚下被藤蔓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而她摔倒的地方,离那头被惊动、已经开始躁动不安、低头做出冲锋姿态的野猪,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秋菊!”桂芳婶子回头看到,目眦欲裂,想回去拉,但野猪已经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后蹄蹬地,作势欲冲!
跑在前面的春燕等人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更是吓得腿软,哭喊起来,却不敢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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