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舆图殿内的气氛愈发微妙。
老钱自那晚后便称病不出,无人深究。周韬对萧瑟的态度依旧公事公办,但那份审视的目光却如影随形。而封尘,则开始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方式,出现在萧瑟的视野里。
他不再总是隐于角落擦拭断剑,有时会抱剑立于萧瑟整理档案的区域附近,沉默地看着窗外云卷云舒;有时会在萧瑟翻阅某些涉及上古传说或地域变迁的冷僻卷宗时,看似无意地走近,扫过几眼,却从不发问。
这种无声的靠近,本身就是一种压力。萧瑟能感觉到,封尘在观察他,如同一位耐心的铸剑师在观察一块未经雕琢的异铁,评估着其内蕴的锋芒与杂质。
萧瑟依旧沉静,该整理整理,该翻阅翻阅,神识却始终分出一缕,留意着封尘的动向。他知道,这位剑修绝非无聊之举。
这夜,轮到萧瑟与封尘一同值守舆图殿夜班。
殿内比白日更加寂静,夜明珠清冷的光辉将巨大的书架投影拉得悠长扭曲,仿佛无数沉默的巨人。空气中只有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更漏滴答的轻响。
萧瑟坐在案牍前,面前摊开着一卷关于南疆荒古地貌演变的杂记,心思却大半沉浸在脑海中,不断推演、完善着那幅日渐清晰的古老秘境地图。赤焰谷的标记,紊乱地带的旋涡符号,以及几处新发现的、疑似存在空间褶皱或天然迷阵的区域……这张古图所揭示的秘境,危险程度远超宗门描述。
忽然,一直抱剑靠在对面的封尘动了。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改变倚靠的姿势,只是原本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
刹那间,萧瑟周身空气骤然凝固!
并非物理上的禁锢,而是一种“意”的封锁。一股纯粹、凌厉、带着斩断一切束缚决绝意志的剑意,如同无形的寒潮,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将萧瑟周身数尺空间完全笼罩。
这剑意并不狂暴,没有杀机,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冰冷与锋锐,仿佛有无数柄无形的利剑悬于头顶,剑尖直指眉心、咽喉、心口等周身要害,令人遍体生寒,灵识预警疯狂跳动。
试探!纯粹的剑意试探!
萧瑟瞳孔微缩,全身肌肉在瞬间绷紧,又强行放松下来。他放下手中卷轴,抬起头,看向封尘。
封尘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剑意之海。他在逼萧瑟回应,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来衡量萧瑟的“道”。
硬扛?萧瑟能感觉到,这剑意虽只是封尘的冰山一角,但其纯粹与凝练程度,远超普通筑基修士的灵力威压。以他目前筑基初期的修为,单纯以地脉真气硬撼,即便能挡住,也必然狼狈万分,绝非封尘想看到的。
那么……
萧瑟心念电转,体内地脉真气沉稳运转,护住周身经脉脏腑,但他并未将其外放形成护罩。与此同时,他回忆着勾勒“蚀文”时引动的那股异质、扭曲、充满不协调感的力量特性。
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没有磅礴的灵力光华,只有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带着细微空间涟漪般的能量覆盖指尖。这不是完整的蚀文,而是他模拟出的、属于“蚀文”结构特有的一种“不稳定”与“侵蚀”的意韵。
然后,他对着笼罩周身的无形剑意,轻轻点出。
动作舒缓,不带烟火气。
指尖所过之处,那原本圆融一体、凌厉无匹的剑意场,仿佛被投入热油的冰块,发出了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滋啦”声。剑意的流转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与紊乱,那指向要害的锋锐感,如同碰到了某种滑不留手、却又在不断分解其结构的存在,被微微偏转、削弱。
并非强行破开,而是……干扰,侵蚀,使其不再完美。
萧瑟的脸色白了一分。模拟蚀文的意韵,哪怕只是皮毛,对心神的负担也极大,更是引动了体内天道枷锁一丝本能的排斥,经脉传来隐隐刺痛。
封尘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感受到自己的剑意,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指下,竟如同碰到了天敌般,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崩解”迹象。那不是力量层面的碾压,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不兼容?或者说,是某种更低层次、却更具破坏性的力量,在试图污染、瓦解他更高层次但更为“纯粹”的意。
他周身剑意一收,如同潮水般退去,殿内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瞬间消失。
封尘看着萧瑟,目光中之前的审视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复杂的情绪。
“你的‘道’,很杂。”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比之前多了一丝凝重,“吞噬,分解,扭曲……你在行走一条容纳万毒、却又试图保持清醒的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刺穿萧瑟的灵魂,“也很危险。稍有不慎,未被万毒噬心,便会先被自身的力量……反噬殆尽。”
萧瑟缓缓放下手指,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神识的疲惫,平静回应:“道无高下,可行即可。危险与否,在于持道之人,而非道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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