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听雨轩沐浴在清澈的晨光里,连带着那几丛被雨水洗刷过的翠竹,都显得格外精神。
萧瑟推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一夜未眠,他脸上非但没有倦色,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莹润。虽然依旧清瘦,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比昨日又凝实了几分。
左臂经脉中那处细微淤塞被磨平的成效,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体内那点气息的掌控,似乎更自如了一点点。更重要的是,他对“饕餮体质”的运用,有了最初步的、血淋淋的认知。
福伯正端着简单的早膳——清粥,咸菜,两个馒头——从旁边的小厨房出来,看见萧瑟,连忙道:“殿下,您怎么起来了?不多歇会儿?”
“无妨。”萧瑟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福伯,用过饭后,随我去内务府一趟。”
福伯手一抖,粥碗差点没拿稳,脸上瞬间布满忧色:“殿下!那内务府的王德全,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小人!昨日您也见了,他定是受了上面的指示,故意克扣刁难!您如今刚刚……刚刚好些,何必去受那份闲气?咱们暂且忍耐……”
“忍耐?”萧瑟拿起一个馒头,慢条斯理地掰开,语气平淡,“忍耐了十年,换来了什么?”
福伯语塞,脸上皱纹挤在一起,写满了无奈与心疼。
“有些气,可以受。有些脸,必须打。”萧瑟将一半馒头递到嘴边,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不然,他们只会当你好欺,变本加厉。我们不是要争什么,只是要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这,不算过分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福伯看着自家殿下,看着他平静眼眸下那不容撼动的坚定,最终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奴……明白了!”
饭后,主仆二人稍稍整理衣冠,便出了听雨轩,朝着内务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是萧瑟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行走在皇宫内苑的道路上。
宫墙巍峨,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来往的太监宫女,远远看到他们,先是愣住,随即像是见了鬼一样,慌忙低下头,加快脚步避开,或是躲在廊柱后窃窃私语。
“那就是六皇子?”
“不是说他病得快死了吗?怎么……”
“听说昨天在冷宫,出了好大的事!太子殿下都……”
“嘘!不想活了?噤声!”
那些或好奇、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背上。
福伯紧张地跟在萧瑟身后半步,下意识地想用自己干瘦的身躯挡住那些窥探的视线。
萧瑟却恍若未闻。
他步伐沉稳,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周围的一切嘈杂与窥视,都与他无关。只有袖中微微攥紧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十年与世隔绝,这熟悉的宫道,这虚伪的繁华,都让他感到一种刻骨的陌生与冰冷。
内务府所在的院落很快到了。
比起其他宫殿,这里显得格外“务实”,少了几分华美,多了几分衙门似的刻板与忙碌。穿着各色宫服的大小太监穿梭往来,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管事太监尖细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喧嚣。
萧瑟的到来,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看似平静的池塘。
原本忙碌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一个穿着青色管事太监服、面皮白净、眼神活络的中年太监,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哎哟,这不是六殿下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地方杂乱,恐污了您的贵足。”他嘴上说着恭敬的话,腰却弯得不够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怠慢。
此人正是内务府分管皇子用度的管事太监之一,王德全,王公公。
萧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说话。
那目光很平静,没有怒气,没有威压,却让王德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
这病秧子……眼神怎么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福伯上前一步,忍着怒气,开口道:“王公公,昨日发放的份例,玉石药材皆以次充好,殿下今日亲至,便是想问问,内务府的库房,是否真的紧张至此?”
王德全眼珠一转,脸上的笑容重新堆起,带着几分夸张的无奈:“哎呦喂,福公公,您这话可冤枉死杂家了!如今各处用度都紧,库房确实捉襟见肘啊。给六殿下的,那已经是杂家尽力匀出来的最好的了!您也知道,殿下久不在宫中,这……这突然恢复份例,各处都需要打点,一时筹措不齐,也是有的嘛。”
他这话说得圆滑,既推卸了责任,又暗指萧瑟“久不在宫”,人走茶凉,资源自然轮不到他。
旁边几个小太监也窃窃私语起来,不时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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