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晚餐后第三天下午,艾略特管家带林晓雅参观“艺术疗愈中心”——一座白色的、贝壳状的建筑,里面陈列着岛上客人和“创作者”的作品。大多是抽象画,色彩柔和,线条流畅,主题多是海洋、天空、宁静之类的。但林晓雅在那些画作前停留时,能“感觉”到底层的东西:压抑的尖叫、被扭曲的记忆、药物作用下的幻觉投射。
“这是罗斯柴尔德夫人的作品。”艾略特指着一幅巨大的蓝色油画,“名为《深渊的抚慰》。她在经历一次深度记忆提取后创作的。”
画面上是深蓝色的旋涡,中心有一小片柔和的微光。林晓雅盯着看,眼睛开始发酸。然后她看见了——不是用眼睛,是用她体内那个网络——旋涡里藏着无数张脸,嘴巴张开在无声呐喊,但那些呐喊的线条被巧妙地转化成了优雅的曲线。
她需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想去洗手间。”她说。
艾略特点头,指向一条走廊。“走到尽头左转,有标识。”
走廊很长,铺着浅灰色的地毯,吸收了她的脚步声。墙壁上挂着更多的画,每隔几步就有一盏嵌入式的壁灯,发出温暖的光。她走到尽头左转,确实看见了洗手间的标识——一个简约的线条画,男女分开。
但她同时看见了另一扇门。
在洗手间标识旁边,有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门,门框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门是深灰色的,材质看起来像金属,但表面处理得和墙壁一样。此刻,那扇门微微开着一条缝,大概两厘米宽。
里面透出的光不是温暖的黄色,而是冷白色的、手术室般的光。
还有声音。不是说话声,是低沉的机器嗡鸣,间歇性的、轻微的液体流动声,以及……一种有节奏的、像心跳但又不是心跳的声音。
林晓雅在门前停下。
理智告诉她应该走开,应该去洗手间然后回去找艾略特。但她的脚没有动。她体内的网络开始改变搏动节奏,从规律的72次变成了不规则的快速搏动,像在催促什么。
她看了一眼身后。走廊空无一人。
她的手伸向门把。
金属冰凉。她轻轻推开门,缝隙扩大到能让她侧身挤进去。
眼前是一个过渡区:大约三米长的狭窄走廊,墙壁是光滑的不锈钢,地面是防滑的网格板。冷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直射下来,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但比医院那种刺鼻的气味更复杂——混合着臭氧、某种甜腻的化学制剂,还有一种……金属和肉体接触后特有的气味。
走廊尽头又是一扇门,这次是全透明的玻璃门,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林晓雅站在那里,眼睛慢慢适应光线,然后她看清楚了。
那不是房间,是一个巨大的、挑高的空间,大得像仓库。天花板至少有十米高,布满纵横交错的管线和轨道。而地面上——
透明舱体。
成排成列的透明圆柱形容器,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每个直径大约一米五,里面充满了淡蓝色的、微微发光的液体。液体中悬浮着人体。
林晓雅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她走近玻璃门,手掌按在冰冷的表面上。现在她看得更清楚了:每个舱体里的人都是赤裸的,但没有任何性别特征会引起羞耻感——他们的身体被改造成了中性的、光滑的形态,像人偶。皮肤苍白,几乎透明,能看见底下青蓝色的血管网络。
每个人都被管线连接。
从舱体顶部垂下的软管插入他们的脊柱——林晓雅能看到颈椎处的接口,金属环嵌在皮肤里,周围有细微的手术疤痕。更多的细管从鼻腔、口腔、甚至眼球后方接入。他们的四肢被柔性的束缚带固定,呈放松的悬浮姿态,头发在液体中缓慢飘动。
有些人睁着眼睛。
空洞的、无焦点的眼睛,盯着舱体内部某处,眼珠偶尔会极其缓慢地转动。他们的嘴巴微微张开,有规律地吐出细小气泡,气泡上升到液体表面,消失在舱体顶部的回收装置里。
林晓雅的视线扫过这一排。第一个舱体里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不到二十岁,肌肉线条完美得不真实。他的胸口有一个发光的纹路——不是刺青,是从皮肤下透出的、淡绿色的光,组成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
第二个舱体里是个中年女人,她的身体表面有细微的、像电路板一样的银色纹路,那些纹路在随着某种节奏脉动。
第三个舱体……
林晓雅停住了。
那是个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短发,面容清秀。她与其他人的不同在于: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表情平静,甚至可以说安详,像在做一个美梦。
但林晓雅体内的网络突然剧烈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能感觉到——不是看见,是感觉到——这个女孩正在经历什么。不是梦,是记忆重播。强制性的、循环播放的某段快乐记忆,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是植入的。那段记忆被反复强化,以覆盖她原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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