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协调”的第四天下午,隔离舱的门在非规定时间滑开了。
不是清洁工,不是技术员,也不是那个年轻看守。门口站着三个人:两个全副武装、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守卫,中间是个穿着白大褂、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女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像一张过度曝光的照片。
林晓雅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阵容不对——如果是常规转移去C区,不会需要武装守卫。而且那个女人她从未见过,白大褂的领口绣着一个陌生的徽章:一个烧瓶与蛇杖交错,下方是燃烧的火焰图案。
“732-1S,起立。”女人的声音很冷,没有技术员那种伪装的平静,而是赤裸裸的命令。
林晓雅试图坐起,但束缚带还锁着。左侧的守卫上前,用钥匙解开所有固定装置——包括手腕和脚踝的磁性锁。自由来得太突然,她反而感到一阵不安。
“穿上。”女人扔过来一套衣服。不是养护员的浅蓝色休闲服,也不是实验体的无菌袍,而是一套灰色的、粗糙的棉质连体服,像监狱囚服。布料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林晓雅沉默地套上衣服。衣服明显偏大,袖口盖过手指,裤腿拖到地上。她不得不卷起袖子,露出左臂内侧那个依旧发烫的“732-1S”烙印。
女人看到烙印,眼神停顿了一秒,然后在平板上记录了什么。
“带走。”
守卫一左一右架起她的手臂。触碰的瞬间,林晓雅感觉到他们手套下坚硬的指节——这不是普通守卫,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押送人员。他们的动作专业而冷漠,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至于留下明显淤青。
他们走出隔离舱,进入走廊。
不是通往上层C区的方向,而是向下。
走廊的灯光越来越暗。从D区标准照明的冷白色,逐渐变成昏黄的节能灯光。墙壁材料也从光滑的聚合物变成了粗糙的水泥抹面,有些地方渗着水渍,长着暗绿色的霉斑。空气温度在下降,湿度却在上升——林晓雅能感觉到连体服下的皮肤开始泛起鸡皮疙瘩。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员。沿途经过的门都紧闭着,门上的观察窗被从外面用铁板焊死。只有一扇门半开着,林晓雅瞥见里面堆满了生锈的器械和破损的培养罐,像某个被废弃的旧实验室。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出现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中央有个旋转把手,需要两个人同时转动才能开启。女人上前,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两张磁卡,分别插入门两侧的卡槽。
“授权确认。药炉区域,准入级别:甲类特级。”机械语音从门上的扬声器传出,带着刺耳的电流声。
药炉。
这个词像一颗冰碴,掉进林晓雅的胃里。
铁门在液压装置的作用下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气味涌出来,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感官——
甜腻。
不是食物的甜,不是香精的甜,而是一种混合了化学合成物、腐败植物、以及某种动物腺体分泌物气味的、粘稠的甜腻。像把一整罐工业蜂蜜倒进腐烂的水果堆,再浇上福尔马林。气味浓烈到几乎可见,在昏黄的灯光下形成淡淡的黄色雾霭。
林晓雅的植物神经植入体瞬间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它在自动分析空气中的化学成分:苯丙胺类前体、乙酸酐、麻黄碱衍生物、还有至少三种她无法识别的合成致幻剂代谢产物。所有数据在她意识中炸开,像有人用针直接扎进她的大脑。
“呼吸放慢。”女人头也不回地说,“第一次进来都会恶心,习惯就好。”
他们走进铁门。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巨响。回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眼前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铁梯,扶手锈迹斑斑,台阶上沾着不知名的黑色污渍。甜腻气味在这里更加浓烈,还混合了金属锈蚀和污水沟的味道。温度明显比走廊更低,林晓雅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
向下走了大约三层楼的高度,梯子尽头又是一道门。这次是普通的木门,但门板上布满了抓痕——不是工具刮的,是指甲,人类的指甲,密密麻麻,有些痕迹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女人推开门。
光线涌出,不是实验室的冷白光,也不是走廊的昏黄光,而是一种诡异的紫色与蓝色交替闪烁的光。光源来自天花板上成排的LED灯管,它们以不规则的频率明灭,让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类似夜店舞池、却毫无生气的光污染中。
房间很大,约有两百平米,被透明的塑料帘幕分割成若干区域。每个区域里都有工作台、化学仪器、以及一些林晓雅从未见过的设备:有的像大型蒸馏装置,玻璃器皿里翻滚着彩色液体;有的像生物培养箱,透过观察窗能看到里面漂浮着组织样本;还有的干脆就是简陋的灶台,上面架着不锈钢锅,锅里的物质正在被加热,冒出带着甜腻气味的蒸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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