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扫描结束后的第七天,雨季真正来临。
不是江南那种绵绵细雨,是缅北山区的暴雨,像天穹裂开了口子,雨水成吨地往下砸。实验室厚重的混凝土外墙也挡不住那种声势——雨点砸在屋顶金属板上发出战鼓般的轰鸣,排水沟很快不堪重负,积水从通风井倒灌进来,在地下室形成没过脚踝的浅洼。
空气变得粘稠。中央空调超负荷运转,但除湿速度赶不上雨水渗透的速度。走廊墙壁开始“出汗”,光洁的环氧地坪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膜,守卫的橡胶靴踩上去发出“吱咕”的响声。空气里弥漫着霉菌孢子与消毒水搏斗的复杂气味,像一座被遗弃的医院在雨季复活。
就在这样一个暴雨如注的深夜,林晓雅再次捕捉到了那股异香。
这次更清晰了。铁锈与兰花的底调还在,但多了新的层次:一种焦糖化的甜香,混着类似烤坚果的微焦气息,还有极淡的、像晒干后的血渍那种带着腥气的甜味。香气不是从通风系统飘来的,而是顺着某种共振通道直接传导入她的意识——是那些红芽。
它们在被烘烤。
她的植物神经植入体自动锁定香气源头:地下二层,C区深处,一个原先被她忽略的独立隔间。隔间没有窗户,门是厚重的双层不锈钢,边缘有橡胶密封条,门上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标识:
“初制车间-低温焙炼区
授权等级:甲类一级
严禁非授权人员接近”
一级授权。比栽培室的三级更高。
林晓雅调整呼吸,将意识频率调到与扫描时记录的“红芽共振频段”接近。这很危险,那个年长技术员可能还在监控网络,但暴雨提供了掩护——自然界的雷声和雨声是极佳的白噪音,能掩盖微弱的神经活动波动。
通道打开了。
她“看”见了焙炼室内部。
首先感受到的是温度。这里不像栽培室维持28度的温室环境,而是严格控制在18-22度之间,是那种让人皮肤起鸡皮疙瘩的凉,但又不至于寒冷。空气极其干燥,湿度计显示只有15%,远低于走廊里85%的潮湿。
房间中央是一台她从未见过的设备:一个长约三米、宽两米的扁平箱体,外壳是哑光黑色,表面没有任何按钮或屏幕,只有一排细密的通风孔。箱体侧面连接着数十根透明管道,管道内流动着淡红色的液体——是已经初步处理过的血浆营养液,正被缓缓注入箱体。
箱体内部,才是真正的核心。
她的感知穿透外壳,“看”见里面分三层,每层都有上百个蚕豆大小的凹槽。凹槽内衬着某种多孔陶瓷材料,此刻,每个凹槽里都躺着一枚刚刚采摘下来的“血芽”。
血芽已经经过了预处理:茸毛被小心刷除,嫩茎被修整成统一长度,破损的叶片被剔除。每一枚都保持着采摘时的鲜红色,在箱体内微弱的背光照射下,像一盘排列整齐的、缩小了的心脏。
焙炼开始了。
箱体内部温度开始缓慢下降:22度,21度,20度……最终稳定在18.5度。不是高温焙茶,是低温慢焙。
与此同时,箱体开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高频振动。不是机械振动,而是某种声波共振——频率恰好落在人耳听阈的边缘,林晓雅只能通过植入体“听”见那种持续不断的、像无数细针在玻璃上刮擦的尖啸。
在这种特定频率的振动下,血芽开始发生变化。
最先渗出的是水分。嫩叶表面的保护膜在共振中被破坏,细胞内的自由水被“抖”出来,在叶片表面凝结成极细的露珠。露珠不是无色透明的,而是带着淡淡的粉红色——那是溶解在水里的血色素。
露珠很快被箱体内干燥的空气吸收。通风系统以精确的风速将湿气抽出,通过冷凝装置回收。林晓雅“闻”到了那股水汽的味道:铁锈味很重,混着植物汁液的青涩气。
水分排出后,真正的“焙炼”才开始。
箱体温度不再下降,但振动频率改变了。从尖锐的刮擦声转为一种更低沉的、像远处雷声滚过的嗡鸣。在这种频率下,血芽内部的血源性成分开始选择性挥发。
不是全部挥发,而是有选择的:
血红蛋白在18.5度、特定频率下会分解成血红素和球蛋白,血红素较稳定,球蛋白则逐渐变性成白色絮状物——这些絮状物会堵塞叶片的孔隙,形成天然的“保护膜”,锁住后续的香气。
血小板释放的各种生长因子,在低温中会与茶叶内的多酚类物质结合,形成一种全新的复合物——正是这种复合物,赋予了“血焙雀舌”传说中的“生机感”。
白细胞和免疫球蛋白则被尽量去除:它们在焙炼中会发出一种类似腐肉的异味,技术员称之为“血腥尾调”,是次品的标志。
整个挥发过程持续而缓慢。林晓雅通过感知“看”见,每一枚血芽表面都蒸腾起极淡的红色气雾,气雾不是均匀的,而是像有生命般形成螺旋状的纹路,在箱体内缓缓旋转。气雾被顶部的吸风口捕获,导入旁边的分析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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