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百人共酿”计划的分红第一次扎扎实实地兑现到户,青禾村像是被点燃的干柴,合作社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越来越多的家庭,将自家视若珍宝的麦种,作为股本,投入了这场前所未有的乡村实验。
然而,繁荣之下,暗流涌动。
新的问题,比春天的野草长得还快。起初只是零星几户,以各种理由要求中途退出,希望赎回当初入股的麦种本金。很快,这股风潮便有了燎原之势。
村里的几位族老,像是终于等到了时机,开始在田间地头、酒坊门口四处鼓噪。
“我就说,女人家主事,终究是靠不住的!”
“头发长见识短,这合作社看着红火,指不定哪天就塌了!到时候麦种都打了水漂,咱们哭都没地方哭!”
“还是老规矩好,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那才是根!”
煽动性的言论像病毒一样在村里蔓延,原本坚定的村民也开始动摇,一股退股的暗流,眼看就要汇成冲垮堤坝的洪水。
面对汹涌的舆情,沈玖却异常平静。她没有和任何人争辩,更没有去挨家挨户地劝说。
她只是在村委会的大喇叭里,平静地宣布了一件事——开启“阳光账本周”。
“从今天起,连续七天,每晚七点,我会在村口广场,用投影仪把合作社成立以来的每一笔财务流水,都公之于众。”
“每一粒麦种的进出,每一分钱劳务补贴的发放,每一笔开销,大家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消息一出,全村哗然。
第一天晚上,广场上稀稀拉拉站了几十个人,大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当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一排排清晰的数字和条目滚动出现时,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第二天,来的人多了一倍。有人甚至带了纸笔,开始小声地核对计算。
第三天夜里,天公不作美。傍晚时分,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很快就变成了倾盆暴雨。村道上泥泞不堪,积水没过了脚踝。
村民们都以为,今晚的“账本会”要取消了。
然而,七点整,一束手电筒的光,还是准时地刺破了雨幕。
沈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到广场中央。她的裤腿和鞋子早已被泥水浸透,但她的身姿,却像一杆标枪,笔直地插在风雨里。
紧随其后的,是同样浑身湿透的阿娟。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本,仿佛抱着什么绝世珍宝。再后面,是蹒跚走来的老林叔,他高高举着一盏马灯,为她们照亮脚下的路。
雨声哗哗,广场上空无一人。
沈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调试好设备。当投影的光束再次打在幕布上时,雨幕中,开始有零星的伞花出现。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越来越多的人,打着伞,披着雨衣,从村子的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他们默默地站在雨里,看着幕布上滚动的数字,没有人说话,但那一道道目光,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坚定。
从那晚起,再也没有人提过退股的事。
另一边,陆川的战场,则在无声的数字世界里。
他利用之前从丰禾集团内部截获的转账记录,像一个耐心的猎人,顺着蛛丝马迹,最终锁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目标——丰禾在青禾村雇佣的“舆情代理人”。
竟是村里那个叫李大壮的中年汉子。
李大壮常年在外跑长途运输,为人看着老实巴交,话也不多,没人能把他和散播谣言的黑手联系在一起。
陆川没有选择直接揭发他。那只会激化矛盾,让李大壮在村里无法立足。他需要的是釜底抽薪,拿到更核心的证据。
他找到了许伯。
几天后,许伯以“书院年久失修,需要修缮募捐”的名义,找到了李大壮。
“大壮啊,你常在外头跑,见识广。书院里有批旧书,想请你帮忙运到城里去,找专家看看能不能修复。这事,村里没钱,只能算你义务帮忙,你看……”
李大壮一口答应下来,满脸憨厚:“许伯您说的哪里话,给村里办事,应该的!”
装书上车那天,陆川“恰好”路过帮忙。在搬运一摞沉重的古籍时,他像是无意间,对着李大壮叹了口气。
“唉,这世道,真是啥人都有。最近听城里朋友说,有人专门花高价,收买咱们附近村里的人,让他们说自己村的坏话,专挑难听的说。”
李大壮搬书的动作,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陆川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其实……这种活儿,我以前在外面漂着的时候,也接过。给钱多,来钱快,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但后来,我回到这儿,站在这片土地上,看着村里的一草一木,总觉得……要是真干了,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对不起埋在这儿的祖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车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尘埃在光柱中浮动。
良久,李大壮猛地将手里的书塞进车厢深处,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就在他收回手的时候,一个黑色的U盘,从他的袖口滑落,悄无声息地掉进了那堆旧书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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