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坛而立,在齐诵盟约之后,由村里最年幼的、刚刚会走路的孩子,和最年长的、满脸皱纹的老人,共同将手掌按在那块温润的红泥上。稚嫩的掌纹与苍老的掌纹交叠,象征着传承与希望,那一刻,没有任何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七天时间,宣讲队走遍了十八村。
三百二十八个名字,三百二十八枚掌印,密密麻麻地烙印在了三十六口大陶坛的坛身上。这些坛子不再是普通的酒器,它们变成了一部流动的、活着的族谱,一部由所有参与者共同书写的民间法典。
丰禾集团显然也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
他们派来了最后的说客——一位衣着考究、言辞锋利的律师。他带着一份印刷精美的合同,直接找到了沈玖的工坊。
“沈小姐,”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我们集团非常有诚意。只要你们交出秘方的核心参数,包括但不限于曲种的微生物菌群配比、发酵过程的温湿度曲线……我们可以给出一个你们无法拒绝的分成比例。”
沈玖没有去看那份合同,甚至没有请他坐下。
她只是淡淡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律师先生,不如先参观一下我们的‘沉浸式传承营’?”她特意加重了那几个字的读音。
律师皱了皱眉,但还是跟着沈玖走进了旁边一间用旧粮仓改造的教室。
教室里没有课桌,地上铺着厚厚的草席。十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盘腿坐着,面前摆着小小的陶碗,碗里盛着一点点琥珀色的酒液。一个年轻的老师并没有讲课,只是在哼唱着一段不成调的古老歌谣。
孩子们则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蘸着酒液,在面前的桑皮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奇特的符号。
律师看不懂,只觉得那些符号杂乱无章,像是孩童的涂鸦。
他忍不住问旁边一个正画得起劲的小女孩:“小朋友,你画的是什么呀?”
小女孩抬起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清澈见底,她奶声奶气地回答:“奶奶说,这是‘曲魂字’,是写给酒里的小神仙看的。把它喝下去,就永远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律师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他看着女孩纸上那不成形的“符”,又看了看她指尖那滴即将滴落的酒液,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法律条款、商业逻辑、利弊分析,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荒唐可笑。
技术参数?温湿度曲线?
要怎么去量化一个孩子笔下的“曲魂字”?又要怎么去窃取一种“喝了就不会忘记回家路”的秘方?
这根本不是技术,这是信仰。
律师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收起了那份精美的合同,转身,近乎狼狈地离开了。
当晚,陆川截获了一封从律师事务所发往丰禾集团总部的加密邮件。
邮件内容很短:“技术路线已无可能,对方已将核心技术转化为一种近乎宗教的文化符号,无法剥离,无法窃取。建议立即放弃,并启动B计划,转向舆论污名化。”
陆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将邮件截图、连同之前搜集的所有丰禾集团试图进行商业间谍活动的证据,打包成一个压缩文件。然后,他打开了一个红色的举报网站,将文件上传,并在附言栏里,只打了一行字。
“人民用血脉记得的东西,你们用火是烧不掉的。”
秋收祭典如期而至。
三百二十八坛封印着掌印与名字的酒,被庄重地陈列在记忆墙前,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年过七旬的许伯,穿着一身崭新的对襟布衫,颤巍巍地捧着一本厚厚的、用麻线装订的册子,走到了人前。
册子的封面上,是周先生亲笔题写的四个大字——《青禾志稿》。
“以往,咱们修地方志,那上面记的,都是当官的、有钱的、读书人的名字。”许伯的声音有些激动,带着一丝沙哑,“可今天,这本新志不一样!”
他翻开扉页,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只见扉页上,用最端正的楷书写着一行字:“今此册,凡执灯者,皆入其列。”
“啥叫执灯者?”许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就是咱们每一个种麦的、酿酒的、教娃的、往墙上嵌陶片的人!”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许伯笑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将这本崭新的《青禾志稿》,放入了为首那口最大陶坛特意预留的空隙中。坛口早已用更复杂的卯榫结构封死,只留下这个刚好能容纳一本书的凹槽。
“以后啊,”许伯拍了拍坛身,开怀大笑,“上头再下来人查户口,问咱是谁,就让他来看这酒坛子!”
村民们爆发出更热烈的哄堂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豪与底气。
沈玖走上前,接过一支燃烧的火把,点燃了祭典中央的巨大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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