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席卷雪山、撕裂长夜的玫瑰色极光,终在黎明第一缕晨曦中悄然隐去。
它来时无踪,去时无痕,仿佛天地间一个沉默千年的梦,醒了便散了。
雪停了。
鹰愁崖顶,寒风依旧凛冽,却少了昨夜刺骨的杀意,多了一种洗尽铅华的澄澈。
古庙已成废墟。
断壁残垣覆于皑皑白雪之下,如一具被岁月啃噬的巨大骨骸。
昨夜守火僧以身殉道扑灭的“净化之火”,仅在祭坛留下一片深黑、混杂油脂与焦木的丑陋印记。
沈玖站在废墟中央,一夜未眠,脸上不见疲惫,唯有近乎虚脱的平静。
她身后,是周先生、小蒋,以及那位自称沈云娘第十一代孙女的海外考古学者,云舒。
“都烧光了……”小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惋惜。
他看着那片焦黑的灰烬,祭坛上那只用来囚禁“异端”手稿的铁箱,早已在高温中扭曲、碳化,与灰烬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那些承载了无数女性血泪与智慧的纸张,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场宿命般的大火。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他这句话,微微一沉。
“不,没有。”
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是云舒。她不知何时已蹲下身,无视刺骨的冰冷与污浊的灰烬,正用一把小巧的考古刷,极其专业地、一层层地清理着祭坛的残骸。
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拂去一件绝世珍宝上的尘埃。
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
只见她屏住呼吸,从那堆漆黑的灰烬最深处,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微微弯曲的青铜碎片。
它在昨夜的大火中被烧得通体发黑,但当云舒用指腹轻轻擦拭时,一抹古朴的、独属于青铜的幽光,顽强地从乌黑的表层下透了出来。
碎片边缘,刻着几不可辨、如水波般流转的古老铭文。
云舒将它缓缓举起,迎向初升的朝阳。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层层软布包裹的物件。当她将软布解开,露出的,正是一件同样古朴的、由九块青铜模具拼接而成的环状器物——沈家祖传的“九灵社”曲模。
只是,这曲模之上,始终有一个缺口,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此刻,云舒托着那枚从灰烬中拾起的碎片,轻轻地、缓缓地,将它靠近了那个缺口。
“咔。”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完美嵌入!
那枚在烈火中幸存的碎片,正是“九灵社”曲模遗失的最后一块拼图!
周先生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震撼。
他无法想象,这枚小小的碎片,是如何在那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中保存下来的。
云舒轻抚着那终于完整的环形曲模,感受着铭文上传来的冰冷而坚实的触感,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却带着一种洞穿了时光的了然与敬畏:“我出发前,老师问我,为何要执着于寻找一件死物。我现在终于可以回答他了。”她抬起头,目光掠过沈玖,又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们早已明了,火可焚尽纸页,可燃尽木石,却无法抹去刻入骨髓的声响,与融入血脉的传承。这块曲模,它不是死物,它是钥匙,也是回响。”
……
就在众人为这失而复得的传承而心神激荡之时,一直沉默的阿娟,却独自走到了废墟的另一角。
那里,一面残破的牛皮鼓面倒塌在地,鼓面上用朱砂画着一道狰狞的、用以“禁声”的符咒。这面鼓,曾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被用来警告、震慑那些企图发出自己声音的女人。
阿娟缓缓蹲下,那双布满冻疮、仍显红肿的手,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鼓皮。她没有去看那道朱砂符咒,而是将鼓面翻了过来。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一套小巧的、用来雕刻触觉谱的凿具。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将自己那本用体温焐热的《民典》摊开在膝上,然后,以鼓皮为纸,以凿具为笔,在那面象征着“禁声”的鼓皮背面,一点一点,一划一划,开始复刻《民典》首页的那枚掌纹。
“笃……笃笃……”
那不是雕刻的声音,那更像是一种心跳。
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每一凿,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但她的神情,却无比专注,无比虔诚。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面沉默了太久的鼓,注入新的灵魂。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出现在了古庙的入口处。
为首的是一位拄着拐杖、满脸褶皱的老人,他是附近村落里辈分最高的李叔公。
他身后跟着几个面色凝重的村民,他们看着这片狼藉的废墟,看着沈玖这些“外乡人”,眼中充满了警惕与不解。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李叔公的声音苍老而威严,他用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圣火熄灭,已是天大的罪过!你们还要在这里刨根问底,是想把山神彻底惹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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