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漳水西岸那场惨烈之战后,护贡队伍在镇东将军吕奉所率烈风军的护卫下,又足足行进了五日。
当队伍前方那杆烈风军大纛(dào)上的旌旗,终于能清晰地指向远方地平线上那座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的巍峨轮廓时,时间已悄然滑入了九月的下旬。深秋的寒意愈发浓重,清晨的霜华洁白刺眼,呵气成雾,若非正午尚有几分暖意,几乎让人疑心已入初冬。
这最后百余里的路程,走得异常缓慢而平稳。每日仅行进二十里,未时(下午一点)刚过便早早择地扎营,确保所有伤员能得到最充分的休息和治疗。速度虽慢,但胜在安稳。有吕奉这位三品中境的沙场老将坐镇,有五千精锐烈风军森严拱卫,更有天鉴卫的探马如同梳篦般反复清扫前路,纵使暗中还有宵小觊觎,也再无人敢轻易捋此虎须。
队伍行走在中州核心地带的官道上,路况极佳,以糯米汁混合三合土夯实的路面宽阔平坦,可容八驾马车并行。道路两旁,是规划整齐、一望无际的农田。不同于徐州涿郡的金色稻浪,中州此地,晚粟已然收获完毕,只剩下整齐的粟秆垛子如同一个个金色的蘑菇点缀在田野间。大片大片的冬小麦刚刚冒出嫩绿的新芽,为苍黄的大地铺上了一层充满希望的绿意。远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帝都畿辅之地的富庶与安宁景象。
得益于这份安宁与缓慢的行程,加之吕奉老将军特意吩咐后勤优先保障,护贡队伍上下,尤其是伤兵们的待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每日扎营后,伙夫营便会架起大锅,用新磨的粟米混合着本地采购的腊肉、干菇,熬煮出浓稠喷香的肉粥;偶尔还能宰杀几只沿途收购的肥羊,炖上大锅的羊肉汤,撒上碧绿的葱花,热气腾腾地分发给将士们,驱散深秋的寒意。吕奉将军甚至私人掏腰包,命亲兵去附近城镇采购了大量时令的瓜果——脆甜的秋梨、红艳的山楂、饱满的柿子,分发给伤兵补充元气。
凌峰所在的医疗营区域,更是受到了特殊关照。他的伤势极重,内腑震荡,经脉受损,若非根基扎实且小雀儿以《素女养元功》日夜不休地温养疏导,恐怕难以在短短数日内恢复意识并稳定下来。即便如此,他大部分时间仍需躺在铺了厚厚软垫的马车上,由小雀儿贴身照料。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秋风不燥。队伍在一片开阔的河滩地提前扎营。凌峰喝了药,在小雀儿的搀扶下,靠着马车车厢壁坐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苍白的脸色在暖阳下似乎多了几分血色。他看着小雀儿熟练地在一旁的小泥炉上煎着下一顿的药,药罐咕嘟咕嘟地响着,苦涩中带着一丝草木清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雀儿,辛苦你了。”凌峰声音依旧有些虚弱,看着妹妹明显清减了些的小脸,心中满是怜惜与愧疚。
小雀儿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凌峰哥你说什么呢!孙爷爷说了,你醒过来就没事了,只要好好调养,一定能恢复如初的!我能照顾你,不知道多开心呢!”她说着,将煎好的药小心滤出,晾在一边,又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柿子,仔细剥了皮,递到凌峰嘴边,“哥哥,尝尝这个,可甜了,吕爷爷让人送来的,说是中州特产的‘磨盘柿’,最是润肺生津。”
凌峰心中暖流淌过,张口接了,果然汁水丰沛,甘甜如蜜。他慢慢咀嚼着,目光望向营地外那片在秋风中摇曳的、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红枫林,心中却不由得回想起那日漳水畔的惊魂一刻,尤其是那奇异血脉之力与军阵共鸣的感觉……这秘密,如同怀揣重宝,既让他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潜力,也带来了沉甸甸的压力。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镇东将军吕奉,未着甲胄,只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在亲兵的陪同下,缓步走了过来。他身形高大,虽年逾七旬,但龙行虎步,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小雀儿连忙站起身,恭敬地行礼:“吕爷爷。”
凌峰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吕奉摆手阻止:“躺着,不必多礼。你小子伤势未愈,莫要乱动。”
吕奉走到近前,目光如电,仔细打量了一下凌峰的气色,微微颔首:“嗯,气息平稳了不少,看来孙老头的医术和这小丫头的精心照料,效果不错。”他随手拉过旁边一个马扎坐下,毫不拘束。
“多谢吕将军挂怀,卑职已无大碍,只是还需将养些时日。”凌峰恭敬回道。
吕奉哼了一声,虎目一瞪:“无大碍?你小子少跟老夫来这套!孙老头都跟老夫说了,你内腑移位,经脉多处受损,若非底子打得好,换个人早废了!能捡回这条命,已属万幸!”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赞赏,“不过,你小子确实是块好材料!临危不乱,急智退敌!那日若非你当机立断,掷出那芥子囊引开那疯子,石家小子和敖烬那愣头青,恐怕凶多吉少!连带那些核心贡品,也难保周全!这份胆识和急智,老夫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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