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德州二十日的休整期,在平静而充实的军营生活中,已悄然过去了半月有余。时令踏入八月下旬,华北平原的秋意渐浓,早晚凉意袭人,需添薄衫,正午的阳光却依旧带着夏末的余威,晒得人暖洋洋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几缕薄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缓缓飘荡。
这一日,天空却并非一味晴好。清晨尚是朝霞灿烂,到了巳时前后,天际便堆积起了大团大团的、边缘清晰如羊毛卷般的积云(民间俗称“鱼鳞天”)。有经验的老兵看了,私下嘀咕:“看这云彩,不像要下雨,倒像是要刮大风,变天了。”
果然,临近午时,原本和煦的秋风渐渐变得强劲起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打着旋儿地掠过校场,吹得营旗猎猎作响,发出急促的啪啪声。空气中的水汽似乎也被风带走,显得有些干燥。这变幻的天气,仿佛也预示着这看似平静的休整期下,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波澜。
最后几批来自德州偏远郡县的贡品,终于在这一日上午,陆陆续续运抵了东篱大营。凌峰作为深受石重校尉信赖的查验官,自然再次被召至库区,负责这批“压轴”贡品的接收与核验。
新到的贡品规模不算最大,但种类却颇为奇特,多是些不易保存、或需要特定时节才能采集的“山野奇珍”。
首先引人注目的,是十几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原木。这些木材并非寻常松柏,而是来自德州南部深山老林的珍贵树种。其中几根颜色深紫、木质细腻沉重,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乃是制作琴瑟的上佳材料——“紫檀木”;另有几根纹理如同鬼面、木质坚逾精铁的,是可用于制作高级硬弓和枪杆的“柘木”;最珍贵的,当属那三根粗大异常、树心部位呈现出一种温润金黄色彩的“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随行的工部老匠师见到此木,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抚摸着那光滑微凉的木质表面,对凌峰解释道:“凌什长,此木非凡啊!你看这木纹,在光下隐有金丝浮现,质地温和,冬不凉夏不热,且有异香不腐,虫蚁不侵,乃是皇室建造宫殿、制作棺椁的顶级用料!寻常得一尺见方已是难得,如今竟有如此巨材,实乃祥瑞!”
凌峰仔细感知,发现这些珍贵木材内部蕴含着极其微弱但纯净的草木生机,尤其是那金丝楠木,气息中正平和,确非凡品。他示意手下仔细检查木料是否有虫蛀、开裂,确认无误后才记录入库。
除了木材,还有一批来自东海之滨的贡品。几十个用特殊海水养着的大木桶里,装着活蹦乱跳、双螯一大一小、通体暗红色的“蝲蛄”(即龙虾),以及一种外壳布满尖刺、形如鬼脸的“海胆”。更有几大篓晒干的“瑶柱”(干贝),个个都有婴儿拳头大小,色泽金黄,香气浓郁。这些海产对于身处内陆的将士们来说,可谓新奇无比。
药材方面,则补充了一批德州特产的“酸枣仁”,此物有安神助眠之效,正好用于安抚军中一些因连番血战而心神不宁的伤员。还有几大包来自泰山深谷的“赤灵芝”,虽然年份不算顶尖,但胜在数量充足。
最让凌峰留心的,是几块看似不起眼的矿石。其中一块通体漆黑、入手却异常沉重的“寒潭沉铁”,据说是从极寒的深潭底部打捞上来,自带一股寒意,是锻造阴柔属性兵器的好材料。另一块则色彩斑斓,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七彩光芒,名为“孔雀石”,主要用于提炼铜和制作颜料。凌峰仔细感知这些矿石,并未发现与他手中那几块奇石相似的气息,略感失望,但仍尽职地做好记录。
就在凌峰专注于查验一块内部似乎有天然云絮纹路的“玛瑙石”时,库区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他抬头望去,只见一队约五十人、身着与普通军士截然不同制式黑色软甲、脸上覆盖着只露出双眼与口鼻的暗纹面甲的士兵,在一名身形挺拔、气息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年轻将领带领下,正安静地穿过营区,向着中军大帐方向走去。
这些士兵动作整齐划一,步伐轻捷得几乎听不到声音,眼神锐利如鹰,扫视四周时带着一种审视与警惕。他们身上没有多余标识,但那独特的装扮和冷冽的气质,瞬间让凌峰想到了两个字——影刃!
尤其是为首的那名年轻将领,看年纪不过二十七八,面容算得上俊朗,但线条冷硬,嘴唇紧抿,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行走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让附近忙碌的辅兵和低级军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不敢直视。其修为,凌峰完全看不透,但感觉比之敖烬,似乎更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诡秘。
“那就是影刃卫的统领,‘幽鹊’?”凌峰心中暗忖,“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份气势,就足以令人心寒。”他注意到,在那队影刃卫经过他附近时,为首那名年轻将领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以及他正在查验的那批新到贡品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冰冷而纯粹,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与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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