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黑石镇西南角,仿佛被泼洒了浓重的墨汁,与主街零星摇曳的昏黄油灯形成刺目对比。这里没有灯火,只有更深沉的黑暗和一种粘稠的、混杂着铁锈、劣质烟草、血腥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香的压抑气息。这便是“鬼市”,黑石镇乃至整个冀州边陲最见不得光的暗流交汇之处。
凌锋如同一缕幽魂,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脸上抹着特意找来的锅底灰,破烂的衣衫外裹了一件同样破旧、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宽大罩袍,将身形轮廓模糊化。宽檐破草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警惕闪烁的眼睛。秦姨给的“断水”短刀紧贴着小臂内侧,冰冷的触感是唯一的依靠。怀里那块沉甸甸的寒铁锭,隔着粗布衣料传来阵阵刺骨的凉意,既是敲门砖,也是沉重的负担。
入口是两个被岁月和暴力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巨大木栅栏,歪斜地矗立在一条臭水沟旁。没有守卫,只有阴影里几道如同毒蛇般窥伺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试图进入的身影。凌锋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评估猎物价值的冰冷。他微微弓着背,脚步放得又轻又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这里最常见的、挣扎求存的底层渣滓,毫不起眼。
穿过木栅栏,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条狭窄、蜿蜒、地面永远湿滑泥泞的“街道”在眼前延伸,两侧是胡乱搭建的破棚、地摊,甚至直接铺在地上的油布。没有吆喝,只有压得极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窃窃私语在空气中流淌,伴随着金属、骨器、布帛摩擦的窸窣声。
光线来源诡异。一些摊主面前点着气味刺鼻的劣质兽油灯,昏黄的光晕仅仅照亮摊位前一小块地方,将摊主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更多的是依靠一些会发出微弱幽蓝或惨绿光芒的奇特矿石、骨片,甚至某些风干的、散发着磷光的虫尸来照明。这些诡异的光源,将整个鬼市笼罩在一片光怪陆离、令人心悸的朦胧之中。
摊位上的货物更是千奇百怪,透着浓重的血腥与死亡气息:锈迹斑斑、带着暗红血痂的刀剑枪头,有些甚至能看出军制武器的痕迹。风干的、不知名野兽的爪牙、头骨,甚至整张带着诡异纹路的皮毛。瓶瓶罐罐里装着颜色可疑的粉末、粘稠液体,标签上写着“三步倒”、“神仙醉”、“蚀骨粉”。 几块残缺的、沾着泥土的玉牌石刻,刻着模糊不清的古篆。
角落里,甚至有人直接摆着几根带着新鲜泥痕的指骨,上面套着褪色的戒指。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血腥,还有一种淡淡的、甜腻的腐臭味,令人作呕。
凌锋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鬼市特有的污浊。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快速扫过一个个摊位。他在寻找功法,或者能辅助入品的丹药。秦姨的话在耳边回响:只看,少问,别露财。
大部分所谓的“功法”都粗劣不堪。有的是写在破烂兽皮上、前言不搭后语的呼吸吐纳口诀,字迹歪扭如同鬼画符;有的是几页残缺不全的拳谱腿法图谱,招式粗陋,更像是街头斗殴的把式;还有一些摊主神秘兮兮地兜售着所谓的“上古秘卷”,材质倒是古旧,但内容要么是胡编乱造,要么是些毫无价值的祭祀祷文。
丹药更是鱼龙混杂。散发着刺鼻怪味的“大力丸”,颜色鲜艳得可疑的“洗髓丹”,装在粗糙陶瓶里的“聚气散”……凌锋仅凭直觉就知道,这些东西吃下去,毒死的概率远大于突破。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难道秦姨拼着暴露最后一点家底换来的机会,就要这样落空?
就在他脚步略显迟疑,目光掠过一个最角落、几乎没有任何光源的地摊时,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撕裂了鬼市压抑的低语!
“啊!放开我!我没偷!不是我!”
凌锋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贩卖各种瓶瓶罐罐、药粉药膏的摊位前,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揪住了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那是个女孩,看上去比凌锋还要小一两岁,最多十二三的样子。她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明显不合身的灰布衣裤,脸上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此刻却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很小的、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什么植物的块茎。
揪住她的是个铁塔般的壮汉,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一直划到下巴,眼神凶戾,一看就是刀头舔血的狠角色。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瘦高个,三角眼,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阴恻恻地盯着女孩。
“小杂种!敢偷老子的‘蚀心草’?活腻歪了!”刀疤壮汉声音如同破锣,震得周围嗡嗡作响。他猛地一甩手,将女孩狠狠掼在地上!
砰!
女孩瘦小的身体砸在湿冷的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哼,手里的东西也滚落出来,果然是一截乌黑发亮、根须虬结的草根。她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想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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