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襄樊已有数日,那座锦绣与阴谋交织的城池已被远远抛在身后。但它的影响,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开来。
官道上的车队,气氛明显比之前更加凝肃。徐凤年收到的拂水房密报频率增加,路线也几经微调,避开了几处可能预设埋伏的险地。沿途遇到的江湖人物、商旅车队,投来的目光也复杂了许多,好奇、探究、忌惮、乃至隐藏的恶意,交织如网。
林衍能清晰地感知到,暗处尾随的“眼睛”多了不下三拨,气机强弱不一,来自不同势力。裴南苇所乘的那辆青篷马车,似乎成了一个隐形的焦点,她身上那缕奇异的、如标记般的气运,在离开襄樊后并未沉寂,反而如同被惊动的蛛丝,微微震颤,隐隐指向某个遥远的方向,或许正在为她真正的主人或关联者提供着隐秘的指引。
李淳罡的变化则更为内敛,却也更为明显。他不再总是抱着那幅泛黄的画像发呆,更多的时候,是独自坐在车辕或高处,望着北方的天空出神。那只仅存的右手,常常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空气中勾画着,指尖划过之处,有极其微弱却玄奥无比的剑意痕迹一闪而逝,仿佛在模拟着某种沉寂已久、即将破土而出的惊天剑势。他身上的羊皮裘似乎更破了,但那股掩藏不住的、即将喷薄而出的锋芒,却让偶尔靠近他的楚狂奴都感到心惊肉跳,不敢放肆。
这一日,车队行至襄樊以北百多里外的青螺湾。此处是沧澜江一段极为开阔的河道,两岸青山陡峭,如同巨门对峙,江心水流因地形骤然收束而变得异常湍急,声如奔雷。一条略显荒僻的官道沿着东岸蜿蜒向前。
时值午后,阳光被高耸的山壁遮挡大半,江面上水汽氤氲,光线显得有些晦暗。
就在车队准备沿着岸边道路通过时,江心那奔腾咆哮的浊流之中,一艘无篷的简陋小舟,却如同生根般稳稳横在那里,任凭激流冲刷,纹丝不动。舟上仅有两人,一主一仆。
主位者,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在这浑浊江面上显得格外刺目。他面容约莫三十许,肤色白皙,五官如刀削斧凿般冷峻,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柄古意盎然的长剑,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断江分海”般的磅礴剑意弥漫开来,竟使得他周围数丈的江面都平静了许多,与外围的湍急形成鲜明对比。正是吴家剑冢这一代行走天下的剑冠——吴六鼎。
其身旁,立着一位荆钗布裙、容貌清秀的少女,怀中捧着一个狭长的古朴剑匣,神色平静,正是剑侍翠花。
吴六鼎的目光,如同两柄冷剑,穿透江面水汽,径直落在北凉车队的核心,尤其在林衍和李淳罡所在的位置顿了顿。他奉家族之命出山,本为磨砺剑道,会天下英豪。襄樊之事震动江湖,北凉世子车队中藏有神秘高手(林衍)以及那位销声匿迹多年的老剑神可能同在的消息,自然传到了他的耳中。此番拦江,既是为吴家剑冢试探北凉,更是要亲手掂量这两位的分量,尤其是后者——那是他自幼练剑便如雷贯耳、却始终未曾得见真颜的传说。
“北凉车队,止步。”吴六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江涛之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锐,“吴家剑冢吴六鼎,请赐教。”
话音未落,那股磅礴的“断江”剑意骤然增强,如同无形的巨墙,拦在江面之上,更隐隐压迫向岸边车队,拉车的骏马不安地嘶鸣,不少护卫感到呼吸一窒,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口。
徐凤年眼神一凝,吴家剑冠!这可是天下剑道执牛耳之地的当代代表,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他看了一眼车顶似乎又在打盹的李淳罡,心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这尊老神过早暴露全部底牌,否则后续路途将永无宁日。
“林先生,”徐凤年转向林衍,拱手低声道,“此人剑意浩大,恐是专为试剑而来。可否请先生先行出手,挫其锐气?”
林衍正有此意。与吴六鼎这等根基扎实、剑意纯正的名门剑冠交手,正是检验他近日来在李淳罡指点下所得、以及自身混沌剑道进展的绝佳机会。他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已如一片青叶般飘然而起,脚尖在岸边礁石上轻轻一点,人已凌空越过数丈距离,轻飘飘落在汹涌的江面之上。
踏波而立,如履平地。混沌真气自然流转,与脚下水流、周身水汽产生微妙共鸣,使他稳稳立于湍流之中。
吴六鼎见来人如此年轻,气机感应虽觉深邃难测,却并无想象中老一辈高手的沉浑压迫感,心中傲气微生,但脸上依旧冷峻:“阁下便是北凉那位海外散修?报上名来。”
“林衍。”林衍淡然道,目光平静地看向吴六鼎及其背后的古剑,“请。”
没有多余废话,吴六鼎眼神一厉,并指如剑,隔空一点!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断”之真意的淡金色剑气破空而出,撕裂水汽,直射林衍面门!这一指看似简单,却已尽显吴家剑术之精要——重意不重形,剑气凝练,威力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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