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那块带着神秘彩绘的暗褐色陶片,冰冷而沉重,仿佛握着一段被时光遗忘的秘密。林枫站在及膝的污浊积水中,寒意从浸泡的双腿蔓延至全身,但比这更冷的,是心底那股因未知而生的悚然。这场风暴,不仅考验着他的居所,似乎也开始冲刷出这座岛屿更深层的、被掩埋的过往。
然而,此刻他无暇深究这陶片的来源。一个更迫在眉睫的危机,如同冰冷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火,熄灭了。
壁炉那里只剩下被雨水浸透的、冒着微弱青烟的黑色灰烬,最后一点温暖的气息也正在被潮湿和寒冷迅速吞噬。没有了火,意味着失去光明,失去温暖,失去烹煮食物和烧制饮水的可能,也意味着在心理上,那代表文明和希望的信标已然陨落。在这黑暗、寒冷、危机四伏的孤岛上,失去火种的严重性,不亚于一场新的灾难。
他必须保住火种!哪怕只是一点火星!
这个念头驱散了部分寒冷和疲惫,赋予了他新的行动力。他小心地将那块陶片塞进腰间皮囊,目光在昏暗的屋内急扫。他记得,在风暴来临前,为了节省干柴,他将壁炉里燃烧最充分、几乎化为赤红炭块的部分,用石钳夹出,小心地埋进了一个厚实的、内部垫满干燥灰烬的陶罐里,盖上盖子,试图让其缓慢阴燃,作为备用的火种。
那个陶罐,就放在壁炉旁一个相对干燥的石台上!
他的目光锁定那个陶罐。幸运的是,石台较高,屋内上涨的积水尚未触及。他蹚着水,踉跄地冲过去,一把将陶罐抱在怀里。陶罐外壳温热,这让他心头一喜。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条缝隙,一股热浪混合着烟灰气息扑面而来——借着缝隙里透出的微弱红光,他看到里面的炭块依旧在灰烬中阴燃着,如同沉睡的火龙,保留着最后的生机!
希望重新燃起!但他必须立刻将其转移到更安全、更干燥的地方,并为其提供新的“食物”。
屋内大部分地方已经泡水,干燥的柴火都在屋角那堆,但那里积水更深。他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那张高床上。床铺由木材搭建,高出地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和兽皮,是目前屋内唯一还算干燥的区域。
他抱着温热的陶罐,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蹚水走到床边。他先将陶罐稳稳地放在床铺中央的兽皮上,确保它不会翻倒。然后,他迅速转身,再次冲入积水中,奔向屋角的柴堆。
水已没过大腿,行动异常艰难。他摸索着,从柴堆顶部抓了几根相对干燥、细小的树枝和一些引火用的、他之前准备好的、富含树脂的松明碎片。这些东西也因为潮湿的空气而显得有些润,但总比完全浸泡在水里的好。
他抱着柴火返回床边,水从他湿透的衣裤上哗哗流下。现在,他需要在一个极其受限、且下方就是易燃干草兽皮的环境下,重新引燃火焰。这需要极大的谨慎和技巧。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先用一些干燥的树皮纤维和细小的干草,在陶罐旁清理出一小块绝对干燥的床板区域。然后,他极其小心地,用石钳从陶罐中夹出几块最红、燃烧最充分的炭块,放在准备好的引火物上。
他俯下身,凑近那微弱的红光,用嘴极其轻柔、均匀地吹气。气流必须稳定而持续,太大可能会吹散炭块和引火物,太小则无法提供足够的氧气。他的脸颊能感受到炭块散发出的炽热,鼻腔里充满了烟灰的气息。
一次,两次……引火物上的干草开始冒出细微的青烟,随即,一点小小的、橙红色的火苗,如同羞涩的精灵,骤然窜起,点燃了干燥的纤维!
成功了!
林枫心中狂喜,但动作依旧沉稳。他小心地、循序渐进地添加更细小的树枝,然后是稍大一些的柴火。火焰逐渐变大,稳定地燃烧起来,驱散了床铺周围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和寒意。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湿漉漉、沾满污渍的脸庞,也映照出屋内狼藉的景象——漂浮着杂物的积水、屋顶仍在滴落的雨水、以及那根支撑着危局的木柱。但这簇重新燃起的火焰,如同在绝望深渊中点亮的一座灯塔,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心理慰藉和实质温暖。
他将陶罐里剩余的炭块也小心地倒入火堆旁,确保火种完全转移并得到延续。然后,他找来了几个石子和一个扁平的石板,在火堆周围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防火隔离带,防止火星溅落到干燥的床铺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允许自己瘫坐在床边,靠近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他脱下湿透的上衣,拧干水分,放在火堆旁烘烤。温暖驱散着寒意,火焰的光芒给他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
他守护着这堆火,如同远古的先民守护着部落最宝贵的财富。在这风雨交加的孤岛之夜,这簇火焰不仅仅意味着熟食和温暖,更象征着文明的火种未曾熄灭,象征着他不屈的意志仍在燃烧。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借着火光检查那块从积水中捞起的陶片时,他的手指在触摸到那片深红色的彩绘痕迹时,动作微微一顿。
那痕迹,在跳动的火光下,似乎呈现出之前闪电中未曾看清的细节。那曲折的线条,并非毫无意义的涂鸦,细细辨去,竟然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抽象、却似乎具备某种规律的图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被一个圆圈环绕着,火焰的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向上的箭头。
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是古老的祭祀符号?还是某种指示?
林枫凝视着这个在火光下仿佛活过来的图案,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跳跃的真实火焰,一个荒诞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悄然浮现在脑海。
这块陶片在这风雨之夜出现在他的屋里,上面恰好有一个类似火焰的图案……
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又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邻居”留下的,与当前处境息息相关的……“提示”?
刚刚因护住火种而稍感安宁的心,再次被这片沉默的陶片,拖入了更深沉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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