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珊瑚宫心海的临时指挥所,纪禾并未立刻返回水月池喧闹的工地。
他屏退了随从,只身一人,如同一个普通的旅人,信步朝着八酝岛更深处的绯木村走去。
越靠近绯木村,空气中的氛围便越发凝重。
海只岛前线暂时的胜利所带来的些许振奋气息,在这里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绝望,以及一种混杂着病态的沉寂。
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废弃的农田,庄稼要么枯萎,要么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偶尔能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村民在田地里费力地劳作,眼神麻木,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任务。
他们的身影在灰暗的天空和弥漫着淡淡紫黑色雾气的山峦背景下,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
纪禾的脚步很轻,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切。
他并未见过太多类似的景象,因为在提瓦特的其他角落,想找到被战争、灾难或愚行蹂躏过的土地也是一件难事。
即使是被锁死的须弥沙漠部族都没有这种纯粹的麻木。
至于感想……真是浪费啊。
村口的简陋路障歪歪斜斜,还有几个穿着破旧,勉强算是民兵的村民有气无力地守着。
看到纪禾这个衣着体面又气质不凡的外来者,他们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化为了更深的茫然和漠然。
没人上前盘问,仿佛任何外来者都与这个正在缓慢死去的村庄无关了。
整个稻妻大概都是这个底色。
所以纪禾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绯木村。
村子里比他想象的更为破败。
许多房屋都有破损的痕迹,有些像是被武器波及,有些则像是年久失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霉味和若有若无的……属于“祟神”带来的那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村子里的人也并不多,偶尔看到的,也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几乎看不到青壮年男子。
部分的在蛇骨矿洞劳作,剩下的大部分已经被征调带上了战场,还有一部分……
老翁逾墙走这种描述相当纪实。
不过好在……他们还活着不是吗?没有因为兵祸或者崇神的力量埋骨,虽然未来依旧是苦难。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蹲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地上爬行的蚂蚁,眼神空洞,对纪禾的到来毫无反应。
不远处,一位老妇人正佝偻着身子,费力地用破瓦罐从一口浑浊的水井里打水,每提起一点,都要喘息很久。
几个面带菜色的妇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声音沙哑而充满忧虑,谈论着前线不知生死的丈夫或儿子,谈论着越来越少的粮食,谈论着村里又有人开始出现奇怪的病症——发热、噩梦、身体出现诡异的紫黑色纹路。
嗯?怎么还有崇神的事情?肯定又是愚人众,看起来得派人过来加固一下封印,没有劳动力的稻妻对自己毫无意义。
纪禾在一个相对宽敞、似乎是村中广场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里聚集了稍多一些的人。
一位看起来像是村长或长老的老人,正愁眉苦脸地对着几个面带焦急的村民说着什么,不停地摇头。
“……不是我们不救,是实在没有药了……珊瑚宫大人那边送来的物资里,药材是最紧缺的……”
老人的声音干涩而无力。
“可是……可是我家的孩子昨晚又开始说胡话了,浑身滚烫!再没有药,他……他就要撑不下去了啊!”
一个妇人带着哭腔哀求道,她的眼眶深陷,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家的也是……地里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吃,换来的那点钱,连最便宜的草药都买不起……”
另一个缺腿的男人捶着自己唯一的一条腿,满脸绝望。
“听说……听说那些幕府的走狗们封锁了商路,连万有铺子的药都运不进来了吗?”
有人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老人叹了口气,更加苦涩地摇头。
“万有铺子……他们现在主要供给前线和水月郡那边的大工程……我们这里……唉……”
纪禾静静地听着。
万有铺子的物资调配优先级确实是他亲自制定的,优先保障军队和战略工程建设,这是维持海只岛抵抗能力的基础。
至于这些散落的、难以有效辐射和保护的村庄……在冷酷的战略天平上,其权重自然被放得很低。
他们的活路只有背井离乡向着海只或者鸣神岛出发,至于过程中的损耗,纪某无能为力。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哀告的村民,看向广场边缘。
那里有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玩着石子,但他们玩的游戏,却像是在模仿打仗,嘴里发出“砰砰”的拟声词,模拟着军队交战。
天真与残酷,在这幅画面中扭曲地结合在一起。
不仅仅发生在前线的刀光剑影,更发生在后方的每一寸土地上,吞噬着希望,消耗着生命,扭曲着人性。
纪禾的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更加清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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