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却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坐坐，哪来那么多擒不擒、打不打的。累得慌。”
他仰头看着李元霸，眼神清澈，并无敌意，只有纯粹的……
“俺就是好奇。你一个堂堂赵王，杨广的干儿子，不老实在龙舟上享福，或者带着你的兵去打仗，跑俺们这群造反的土匪窝子里来扮亲兵，图个啥？嫌命长？”
李元霸也不客气，在程咬金旁边坐下，两人并肩望着脚下翻滚的云海和远处隐约的运河。山风猎猎，吹动他们的衣襟。
“图个啥？”李元霸笑了笑，语气随意。
“一开始嘛，就是闲的。在龙舟上快憋疯了，跟着徐世绩过来看看热闹。后来发现，这热闹比想象中还大，还……有趣。”
他指了指山下连绵的营寨，“十八路反王，百万联军，听起来吓死人，结果里面各怀鬼胎，吵得像菜市场。杨林罗艺还没到，自己先快打起来了。不好玩吗？”
程咬金撇撇嘴：“好玩个屁！烦都烦死了！要不是秦二哥徐三哥他们非要……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是对肩上突然压下的重担的本能抗拒。
“俺老程就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架打就冲，没架打就睡，逍遥快活。这劳什子盟主，谁爱当谁当去！”
“那你刚才还答应得那么痛快？”李元霸挑眉。
“不答应能咋办？”程咬金瞪眼。
“杨林罗艺都要打上门了，那群怂货还在争谁当老大！再争下去，大家都得玩完！秦二哥和徐三哥的意思俺明白，让俺顶这个名头，他们好办事。俺虽然懒得动脑子，但不是不识好歹。兄弟们把命交到俺手里，俺就不能真撂挑子。”
他说得朴实，却透着江湖人最看重的“义气”二字。李元霸听得出，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程咬金或许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但对兄弟，对跟着他吃饭的瓦岗众人，那份责任感是实实在在的。
“那你觉得，这盟军，能挡住杨林和罗艺吗？”李元霸调侃道。
程咬金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苦恼道：“俺哪知道？打仗的事得问秦二哥和徐三哥。不过……”
他看了看李元霸，忽然嘿嘿一笑，“有你在，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哦？关我什么事？”李元霸故作不知。
“嘿！别跟俺装！”程咬金用手肘捅了捅他，力道不小，李元霸却纹丝不动。
“你李元霸的名声，现在天下谁不知道？一人能当百万兵！虽然俺不知道你为啥在这儿，但你这尊大佛蹲在瓦岗……哦不，蹲在联军里，总不是来看风景的吧？杨广是你干爹，杨林算是你干爷爷？你会帮他们打俺们？”
李元霸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如果我会呢？”
程咬金沉默了一下，看着远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那俺们可能真要死很多人。但瓦岗的兄弟，没一个是怕死的。”
他语气平淡，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俺觉得你不会。”
“为什么？”
“感觉。”程咬金说得理直气壮。
“你身上没有那种……杀气。你看下面那些人的眼神，跟俺看热闹的时候差不多。哦，不对，你比俺看得还清楚，你眼里……好像俺们都是些会动的……呃，玩意儿？”
他试图找一个词来形容李元霸那种超然审视的目光。
李元霸哑然失笑，这个程咬金的直觉，准得可怕。某种程度上，他这个穿越者看待这个世界的人和事，确实带着一种抽离感和“观察样本”的心态。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哪边的？”李元霸饶有兴趣地追问。
程咬金皱着眉，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俺不知道。你这人太怪，看不懂。说你帮杨广吧，你跑这儿来；说你帮俺们吧，你又是赵王……不过，”
他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徐三哥之前跟俺提过一嘴，说什么‘命星’、‘变数’的，俺听不懂。但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你是不是……跟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有关？”
李元霸心中一动，看来徐世绩虽然没明说，但也向程咬金透露过一些信息。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道：“神神叨叨？也许吧。这世道，本来就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吗？”
两人就这么坐在崖边，看着云卷云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程咬金抱怨当盟主的麻烦，怀念金堤关大碗喝酒的日子；李元霸则偶尔插科打诨，说些似是而非的见解，或者听听程咬金讲瓦岗的趣事。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虚与委蛇，就像两个偶然相遇、脾气还算对路的江湖客，在战前难得的闲暇里，聊些有的没的。
程咬金的直率，让李元霸感到一种不同于李淳风的深沉谋略、也不同于徐世绩精于算计的轻松与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聚义厅方向传来的嘈杂似乎平息了些，隐约能听到秦琼开始调兵遣将、分派防务的浑厚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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