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端坐主位,眼睑微垂,并未立即出声,手中玉捻珠缓缓拨动。
席间气氛一时凝滞,只闻烛火偶尔的噼啪轻响。
江离端坐席间,面上沉静如水,指尖在温润的杯壁上轻轻一滑。
那艳丽妇人言语中的试探与挤兑,如同细针,虽不致命,却扎得人膈应。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妇人热切又暗含深意的注视,唇角勾起一丝极淡、也极疏离的弧度。
“夫人过誉了。”江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月中演武,不过同门切磋,侥幸而已。”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至于过招助兴……”
他话未说完,张云舟已朗声笑道:“婶娘这提议倒是新奇。只是今日乃家宴,动拳脚终归不雅。况且离弟方才已舞剑助兴,气息未平,再比试怕是有失公允。”
他转向老夫人,语气带着几分晚辈的恳切,“祖母,您说呢?”
老夫人拨动玉珠的手指微顿,抬起眼帘,目光在江离沉静的脸上停留一瞬,又扫过艳丽妇人隐含期待的神情,最后落在张云舟身上。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云舟所言有理。家宴之上,动武伤和气。江公子是客,方才舞剑已是尽心。”
她的目光转向那艳丽妇人,虽未厉色,却隐含告诫:“心意是好的,但场合不对。”
艳丽妇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甘,但迅速被掩饰下去,忙欠身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考虑不周,只想着热闹些,忘了分寸。”她讪讪地重新落座,端起茶盏掩饰尴尬。
张云虎听到祖母的话,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分,头却垂得更低。
张云舟顺势举杯,笑容明朗如常:“来来,今日难得欢聚,莫让这点小事扰了兴致。离弟,再尝尝这道蟹粉狮子头,这可是府里厨子的看家本事。”
“可以。”江离接着说道,对着衣着艳丽的夫人拱了拱手:“能否麻烦夫人将其喊上来,小子愿意与其切磋一番。”
艳丽妇人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连声道:“好!好!江公子爽快!”
她立即转向侍立在旁的婢女,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兴奋:“快!去把新来的护卫李莽唤来,就说有贵客要指点他几招!”
婢女应声匆匆退下。花厅内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老夫人拨动玉捻珠的手指顿住,深深看了江离一眼,终究没有再次出言阻止。
张云舟脸上温和的笑意淡去,他侧身靠近江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离弟,你……何必应她?那李莽底细不明,恐有蹊跷。”
江离嘴角噙着那抹淡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应张云舟:“云舟哥放心,既是助兴,点到为止便是。李护卫同为炼皮境,正好印证所学。”
他目光沉静,落在空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张云舟眉头微蹙,还想再说什么,廊下已传来沉重而迅捷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落地生根,带着一股剽悍之气,与厅内丝竹碗箸的细碎声响格格不入。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汉子大步踏进花厅,日光灯影下,他一身紧束的玄色劲装,肌肉虬结的轮廓清晰可见,行走间步伐沉滞,仿佛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
他面容粗犷,双目炯炯有神,甫一进门,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便精准地锁定了场中的江离,抱拳行礼,声若洪钟:“小人李莽,见过老夫人,诸位夫人,公子!听闻有贵客指教,特来领招!”
他声音洪亮,震得烛火都似摇曳了一下,周身气血涌动,一股属于淬体境炼皮大成、甚至隐隐触摸到锻肉门槛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带着山野般的悍勇,瞬间冲淡了厅内原本的旖旎氛围。
艳丽妇人见状,眼中得色更浓,笑意几乎要溢出眼角:“江公子,这位便是李莽了。他性子直,下手可能没个轻重,还望公子多担待。”
她话语里那点“没个轻重”咬得格外清晰,如同淬了蜜的软针。
老夫人捻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在李莽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江离沉静的面容,最终只淡淡说了一句:“既是切磋,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老夫人放心,小人省得!”李莽瓮声应道,随即转向江离,粗犷的脸上挤出一个称不上友善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战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公子,请赐教!”
他双拳紧握,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整个人如同绷紧的硬弓,蓄势待发。
花厅中央的空地,瞬间成了无形的斗场。
江离望着眼前身形魁梧如铁塔的汉子,右手握剑出鞘时,“铮”的一声清鸣划破厅中静气,青锋剑寒光乍泄,却未多作停留——他手腕轻转,长剑便稳稳搁在身旁案几上,剑脊叩击木面,落得一声脆响。
随即反手攥住缠着浅褐剑穗的剑鞘,将其缓缓举起,姿态从容,不见半分犹疑,分明是要以鞘对敌。
张云舟立在一旁,目光紧紧锁着场中二人,指节不自觉地攥得发白,拳头捏出了浅淡的红痕。
李莽肩宽几乎是江离的两倍,臂膀上虬结的肌肉将短打衣襟撑得紧绷,站在身形尚显清瘦的江离面前,活像古松旁立了株青竹,反差悬殊。
他心底不由得揪紧,可瞥见江离始终沉静的眉眼,又想起昨日晚宴上张云虎咋舌的描述——“离弟月中演武,一人挑四位同门,最后还能稳稳收招”,悬着的心才稍稍往下落了落,悄悄绷紧了神经,只待稍有不妥便立刻出声叫停。
魁梧汉子李莽低头睨着江离,见他竟弃剑用鞘,粗黑的眉毛顿时拧成一团,嘴角勾起抹不屑的嗤笑,瓮声瓮气的嗓音在厅中荡开:“小子,你是瞧不上老子,还是怕剑伤了人?拿个破鞘对敌,莫不是想糊弄在场长辈?”
说罢,他往前踏了半步,脚下青砖似被压得微沉,双臂微微张开,骨节错动间发出“咔咔”轻响,淬体境炼皮的蛮力尽数显在姿态里,带着几分沉甸甸的压迫感:“既你要装模作样,老子便陪你玩玩——等会儿被鞘砸倒在地,可别喊疼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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