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连千狐冢那无处不在的阴冷呜咽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只余下林晚胸腔内那沉重到几乎凝滞的心跳,以及灵魂深处那座无形巨山压下的、万籁俱寂的轰鸣。
他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她。不再是那个记忆彼岸清冷孤寂的雪妖剪影,不再是今生相遇时神秘又脆弱的魂体,甚至不是刚刚并肩作战、需要他保护的同伴。
她是月漓。
是为他裂丹夺魂、承受千年玄冰噬心之刑的月漓。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所有刚刚重建的、属于忘川之主的冰冷外壳,直抵灵魂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
心中翻腾的情绪太过庞杂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恍然于真相的残酷,震惊于她付出的惨烈,更有那如同决堤天河般奔涌而来的、无边无际的……心疼。
那心疼是如此尖锐,如此具体。仿佛能感受到妖丹碎裂时她本源剥离的剧痛,能体会到玄冰噬心时那永无止境的绝望折磨,能看见在那绝对死寂的黑暗中,她紧抱着一线微光独自蜷缩的千年孤影。每一念及,灵魂便像是被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泛起细密而持久的痛楚。
在这汹涌的心疼之下,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的情绪悄然浮现,并迅速稳固如山——那是敬重。
绝非上位者对下位者功绩的赏识,亦非强者对弱者牺牲的感慨。这是一种剥离了所有身份、地位、力量差距后,纯粹的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所展现出的、近乎极致牺牲与守护意志的……崇高敬意。
她本可不必如此。在他神魂崩碎、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刹那,她若选择保全自身,即便伤心,即便遗憾,也无人能指责。天地悠悠,忘川之主陨落,或许只是漫长纪元中又一抹黯淡的星辰。但她选择了最艰难、最惨烈、最无望的一条路——以自身永恒的痛苦与囚禁,去赌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未来。
这份决绝,这份执着,这份超越生死、凌驾于酷刑之上的守护之心,重如泰山,净如冰雪,让他那颗见惯了幽冥诡诈、轮回无常的冰冷心脏,为之震颤,为之肃然。
他欠她的,早已超越了寻常恩义的范畴,无法用任何言语去描述,无法用任何宝物去偿还,甚至……无法用他这条因她而得以续存的性命去衡量。
在此之前,他对她的情感复杂难言。今生的“林晚”对她有着相依为命的亲近与朦胧的好感,那是黑暗中彼此依偎的温暖。前世记忆苏醒后,那份宿命般的牵连与责任悄然滋生,属于“忘川之主”的那部分灵魂认出了她,并自然生出了庇护之意。
而此刻,所有这些情感,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滔天的心疼与沉甸甸的敬重所席卷、融合、升华。爱意依旧存在,却不再仅仅源于亲近或宿命。它深深地、不可分割地融入了这刻骨铭心的疼惜与无比崇高的尊重之中。他爱她,不仅爱她的容颜与陪伴,更爱她灵魂深处那份为他而燃的、足以照亮千年黑暗的璀璨光芒,爱她那份柔弱魂体下所承载的、堪比山岳的坚韧与勇气。
不知不觉间,他身上那属于“忘川之主”的、居高临下的疏离与神性威严,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消融了几分。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或有权)庇护她的至高存在。
在这一刻,他只是林晚。
是一个男人,在直面了一个女子为他付出灵魂、承受炼狱、穿越千年时光的厚重情意后,内心被彻底震撼与充满的男人。
他看着她清冷绝美的容颜,看着她冰蓝色眼眸中那沉淀了千年风霜却依旧清澈的眸光,心中涌起的,是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却又唯恐唐突亵渎了这份沉重的忐忑;是想要倾尽所有去抚平她魂体每一道伤痕、弥补她千年孤寂的迫切;更是一份沉静而坚定的、愿意用自己余生乃至永恒岁月去守护她、珍惜她、不再让她沾染半分苦楚的决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甚至透着一丝近乎虔诚的迟疑。指尖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或虚弱,而是那汹涌的情感几乎冲垮了他对力量的控制。
他的手,轻轻伸向她苍白的脸颊,目标是她额前那一缕被千狐冢阴风吹拂得略显凌乱的发丝。
指尖终于触碰到她的肌肤。
冰凉。
一种沁入骨髓的、仿佛带着玄冰狱烙印的凉意,顺着指尖瞬间传遍他的全身,让他的心脏都为之骤然一缩。那凉意仿佛带着记忆,让他仿佛再次“看”到那幽蓝玄冰中永恒噬心的画面。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那无形的千年寒意灼伤。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轻柔地、仿佛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将那缕发丝轻轻拂开,别到她晶莹的耳后。动作完成,指尖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她冰凉的颊边停留了一瞬,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驱散那萦绕不去的寒。
月漓一直静静地站着,任由他的动作。直到他的指尖轻触她的肌肤,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她才微微抬起了冰蓝色的眼眸,迎上他复杂到极致的目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