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倾谈之后,前路的目标并未改变,依然是寻找那关乎生存与力量的“妖魂精粹”。然而,寻觅的方式与两人的心态,已然悄然不同。
林晚盘膝坐在即将熄灭的篝火余烬旁,双目微阖,并非在休息,而是在主动地、有意识地梳理脑海中那些纷至沓来、尚未完全规整的前世记忆碎片。那些碎片如同深海中发光的游鱼,时隐时现,带着忘川的水汽、轮回盘的威压,以及……某些关于冥府治下、阳间众生态的庞杂信息。
月漓关于“妖魂精粹”特性的描述,如同一个精准的索引,在他纷乱的记忆之海中激起涟漪。“性属阴木,需至阴至秽之地,汲取千年妖物残魂怨念方能凝聚……”
这句话反复回响,与某些模糊的场景渐渐重叠、聚焦。
他“看”到的,不再是泛泛的感应,而是一片具体的、充满死亡与哀恸气息的土地——
那是一片被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绿色瘴气永久笼罩的幽深山谷。谷中不见天日,光线被扭曲吞噬,只有嶙峋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般刺破雾霭。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遍布山谷、密密麻麻、如同蜂窝般的废弃洞窟!那些洞窟大小不一,入口幽暗,散发着陈腐的妖气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恨。无数扭曲的、淡紫色的狐形虚影在山谷中游荡、哀嚎,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纯粹的怨念如同冰冷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感知。
那是一片狐族的坟场!一个庞大妖族聚居地彻底死寂后,所有不甘、恐惧、绝望凝聚而成的……至阴至秽之所!
记忆碎片中,似乎还闪过一个模糊的名号,与这片死地紧密相连。
林晚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困惑与探寻,只有一片沉静的笃定。他转向静静守在一旁的月漓,目光清澈而直接,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看到’了一片山谷,在西南方向,瘴气蔽日,狐窟如蚁穴,怨气凝结不散,妖魂凄厉哀鸣……那里,似乎是某个狐族曾经的繁盛之地,如今已成绝域死地。”
他微微一顿,吐出了那个从记忆深处浮起的名字:
“是千狐冢。”
月漓闻言,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并非因为“千狐冢”这个名字,此地作为可能孕育“妖魂精粹”的候选之一,本就在她感应的模糊范围内。她惊讶的是林晚此刻的状态——他能如此主动、如此具体地捕捉到前世记忆中的相关信息,并能清晰表述出来,甚至精准定位。这绝非简单的记忆复苏,而是意味着他沉睡的渡魂人本源与灵觉,正在某种内在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苏醒、整合。
这份主动性与精准度,远超她此前预期。
讶异只持续了一瞬,便化为了然,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肯定了林晚的判断:
“不错,正是千狐冢。”
她望向西南方那隐约起伏、被更浓重云雾笼罩的山脉轮廓,仿佛能穿透距离,看到那片土地上的惨淡景象。
“那里曾是青狐一族的世代栖居之地。青狐一族,虽属妖族,却并非穷凶极恶之辈,族中多以幻术与草木灵气见长,于那片山林中繁衍生息了不知多少岁月。”月漓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物伤其类的苍凉,“然而,约在百年前,不知何故,突遭惊天大劫。传闻是一夜之间,举族上下,无论老幼强弱,尽数覆灭,无一幸免。且死状蹊跷,魂魄不得安息,浓郁怨念与残余妖力结合,盘踞故地不散,经年累月,便将那原本灵秀的山谷,化作了如今这般至阴至秽、生灵绝迹的‘千狐冢’。”
她收回目光,看向林晚:“如此庞大的、集中的、且充满不甘的妖魂怨念聚集地,历经百年沉淀,确是最有可能孕育出‘妖魂精粹’之处。你的感应没错。”
林晚点了点头,心中并无多少探知秘闻的惊奇,反而有种“理应如此”的平静。前世作为渡魂人,或许不曾亲历那场屠杀,但这类涉及大量生灵非正常死亡、怨念淤积的事件,必然会在冥府有所记录,甚至可能需要渡魂一脉介入处理残魂。他“看到”的记忆碎片,或许便来源于此。
“青狐一族……突遭大劫……”林晚低声重复,眼中若有所思。百年前的时间点,与自己前世陨落的时间似乎相隔不远,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那场导致青狐灭族的“大劫”,是否也与叛徒的势力有关?这些念头如同暗流,在他心中盘旋。
“既然确定了地方,事不宜迟。”林晚缓缓地站起身子来,轻轻拍打掉衣服下摆处根本就不存在的些许尘土。他的这个小动作显得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气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这股气场使得周围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紧接着,林晚将自己那双深邃且明亮如星辰般璀璨夺目的眼眸投向身旁之人——月漓。此时此刻,两人四目相对,但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语。因为仅仅只是通过这样简单的一次对视交流之后,他们二人已然心领神会:已经清楚知晓下一步应该何去何从以及要做些什么事情才行。
没错!那个名为“千狐冢”之地正等待着他俩前去探索一番呢。毕竟,这座埋葬无数狐狸尸体并弥漫着浓烈死亡气息和无穷无尽怨念的古老坟茔里不仅蕴藏有他们苦苦寻觅已久的强大力量源泉外,或许还潜藏着更为高深莫测的隐秘之事及无法预料到的巨大风险隐患等一系列问题存在其中……
稍作休整后,林晚跟月漓迅速把篝火熄灭掉,并整理好各自携带物品装备。随后,趁着黎明时分森林间尚未完全消散尽的晨雾所带来湿润水汽,迈步朝着西南方径直前行而去。一路上,林晚脚下生风步履稳健有力,其视线则一直牢牢锁定于前方道路之上从未移开过半分;那对犹如寒星般冰冷又犀利无比的眼睛仿若能够轻易洞穿层层叠叠起伏连绵不绝的山脉屏障一般,直接穿越而过最终停留在遥远之处那座不断传出阵阵凄惨悲啼声的死亡之谷当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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