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义庄大门的瞬间,仿佛一步跨过了生与死的无形界限,坠入了另一个纯粹由黑暗与死寂构成的维度。外界山坳那点可怜、昏沉的光线被彻底隔绝在身后,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掐灭。眼前是近乎绝对的、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般的黑暗,沉重地压迫着眼球。唯有从身后那破损门洞勉强挤进来的几缕微弱天光,在入口处的地面上投射出几道扭曲、惨淡的光柱,但它们显得如此无力,仅仅延伸数尺,便迅速被前方更深邃、更贪婪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化,不留一丝痕迹。
一股难以用言语精准形容的、混杂了千年沉积的尘埃、彻底朽烂的木质、凝固尸蜡的怪异甜腻,以及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仿佛源自九幽之下的阴冷能量的复杂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苏醒时呼出的第一口浊气,带着沉甸甸的湿意和腐朽感,扑面而来,狠狠压在林晚的胸口,让他感觉像是被浸透了冰水的棉絮堵住了口鼻,呼吸骤然变得艰难,心脏都为之紧缩。
他强迫自己静止片刻,任由瞳孔在极致的黑暗中艰难地扩张、适应。渐渐地,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纯粹的墨黑,开始显现出一些模糊而扭曲的轮廓。然而,当这轮廓逐渐清晰时,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的寒意,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门内,并非他潜意识里预想的、停放着几口整齐棺椁的阴森灵堂。眼前,是一个极其宽敞、高耸得完全看不见穹顶在何处的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空间!这空间的广阔超乎想象,仿佛将整座山腹都掏空了一般。然而,这庞大空间的绝大部分,都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棺椁所占据、所填满!
这里,俨然是一个由无数死亡容器构筑而成的、庞大、复杂而无比诡异的——棺椁迷宫!
目光所及,棺木的样式千奇百怪,大小悬殊得令人咋舌。从仅能容纳婴孩的短小棺椁,到需要十数人才能合抬的、宛如小型房屋般的巨型棺椁,杂乱无章地堆砌在一起。材质更是五花八门,有最普通的杨木、柏木制作的棺椁,早已在漫长岁月和湿气侵蚀下腐烂出巨大的破洞,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以及偶尔一闪而过的、惨白或灰褐色的骨殖碎片;有由厚重青石或花岗岩凿刻而成的石棺,表面布满古老而诡异的浮雕花纹,触手冰冷坚硬,仿佛能冻结灵魂;更有甚者,是某种不知名的暗沉金属打造的棺椁,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斑驳的铜绿或是一种不祥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锈迹,死气沉沉;还有一些棺木,竟崭新得如同刚刚上好漆,甚至散发着一种不自然的、如同涂了油脂般的幽暗光泽,在这片死寂腐朽之地,显得格外刺眼与邪异。
它们以一种完全违背力学常识、近乎疯狂的角度相互堆积、交错、嵌合、倾斜,形成了一条条狭窄、曲折、幽深不知通向何方的死亡路径,以及一片片高耸入黑暗、令人望而生畏、窒息绝望的死亡壁垒。通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侧身或弯腰才能挤过去。
空气中,除了那挥之不去的、如同实体般的腐朽恶臭,更弥漫着一种低沉而持续的、仿佛由无数逝者重叠在一起的、无意识的梦呓、痛苦呻吟、怨恨诅咒和空洞窃窃私语混合而成的灵魂杂音。这声音没有明确的源头,仿佛是从每一口棺椁的缝隙、从每一寸潮湿阴冷的空气中自行渗透出来,如同无形的触手,直接缠绕、钻入他的脑海,搅得他心神摇曳,难以集中精神,各种负面情绪——烦躁、恐惧、绝望——如同毒草般悄然滋生。
林晚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脚下所踩的地面,并非坚实的石板或泥土,而是覆盖着一层粘稠湿滑、类似厚重苔藓或菌毯的黑色物质,踩上去软腻无声,却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正在缓慢腐烂的内脏上的弹性与冰凉。
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心底不断滋生的、想要立刻逃离此地的寒意,死死咬紧牙关,集中起全部精神。月漓的声音适时在他脑海中响起,比在外面山坳时清晰、稳定了不少,似乎这义庄内部虽然混乱,但那浓郁的死气和扭曲的阴阳界限,对她这种本质属阴的存在,感应干扰反而小了一些。但她的语气,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如临深渊的紧绷:
“寒玉的气息……很微弱,像是风中残烛,被这里浓烈到化不开的死气、怨念和混乱能量层层掩盖了。”她仔细感应着,声音如同绷紧的丝线,“它在……这个迷宫的最深处,那片……最黑暗的区域。”她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随即语气骤然转厉,“我能感觉到,那里也正是……这股笼罩整个义庄的混乱怨气汇聚的核心源头附近!小心,林晚,那里……有东西!非常……不祥的东西!”
林晚深吸一口那混合着腐臭与阴冷的空气,冰冷的气流刺痛了他的肺叶,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紧紧握住了手中那枚暗沉的渡魂符钱,另一只手则死死按住怀中那方作为生命线和信物的黑色古玉。他选择了一条看似能勉强通往月漓所指方向的、由两口巨大石棺夹缝形成的狭窄通道,开始在这由无数死亡构筑的迷宫中,艰难地、一步步向前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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