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日高强度的排练,像一场灵魂的拉锯战,让所有人都透着一股疲惫的紧绷感。排练室里弥漫着汗水、咖啡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复杂气味。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布满线缆和乐谱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安静的光影。乐手们刚刚结束一段艰难的和声部分磨合,各自散开休息。迈尔斯靠着他的低音提琴闭目养神,利亚姆用鼓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镲片边缘,艾米丽盯着iPad屏幕上的波形图皱眉,奥利弗则走到窗边,望着湖景活动着吹奏得有些发麻的腮帮子。
秦默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抱着他那把木吉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琴弦,发出几近无声的微响。他在反复咀嚼着上午一个始终不够理想的过渡段落,眉头微锁。沟通的障碍如同无形的墙壁,虽然在某些瞬间被音乐击穿,但更多时候,仍需耗费巨大的心力去翻越。
就在这片略显沉闷的休息间隙,排练室那扇厚重的隔音门,被人从外面未经招呼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暂时看不清面容,但一种与排练室氛围格格不入的气场瞬间侵入。来人身形高瘦,穿着剪裁合体的亚麻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本皮质笔记本,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音乐声和闲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迈尔斯睁开了眼睛,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艾米丽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戒备。显然,他们认识来人。
“下午好,先生们,女士。”来人开口,是纯正的、带着浓郁牛津腔的英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希望没有打扰诸位的……艺术探索。” 他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抱着吉他的秦默身上,那目光如同探照灯,毫不掩饰其中的好奇与评估。
“阿利斯泰尔先 生。”艾米丽率先站起身,语气客气中带着疏离,“什么风把您吹到排练室来了?”
阿利斯泰尔·弗格森,英国《全球音论》杂志的首席乐评人,以毒舌、挑剔和深刻的音乐洞察力闻名,在古典和世界音乐领域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其评价足以影响很多艺术家的国际生涯。他同时也是个出了名的傲慢人物,对非西方音乐体系常抱有一种隐晦的优越感。
“听说我们今年的‘东西方相遇’单元迎来了一位……有趣的东方声音。”阿利斯泰尔缓步走进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秦默,“来自中国?秦……默先生,是吗?”他准确地说出了秦默的名字,但语调平淡,听不出太多尊重。
秦默放下吉他,站起身,平静地迎向他的目光,用尽量清晰的英语回答:“是的,我是秦默。弗格森先生。”
阿利斯泰尔走到房间中央,像检阅部队一样环视四周,最后又看向秦默,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却更显刻薄:“很荣幸。我一直对……嗯……所谓的‘中国风’音乐很感兴趣。试图用五声音阶和几样传统乐器,来诠释现代情感,这本身就是一个……颇具挑战性的命题。”他用了“命题”这个词,仿佛在讨论一个待验证的学术课题,而非活生生的艺术创作。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恭维,实则充满了刻板印象和隐晦的轻视,将秦默的音乐框定在了一个狭小的、猎奇式的范畴内。排练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迈尔斯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利亚姆停下了敲击镲片的动作。奥利弗从窗边转过身。艾米丽的脸色则有些难看。
秦默能感觉到身后乐手们投来的目光,有担忧,有观察,也有几分等着看他如何应对的意味。他心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这种基于偏见的审视,他并非第一次经历。
他没有急于辩解,也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怒气,只是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稳:“音乐是世界的语言,弗格森先生。它表达的是人类共通的情感,而非某种特定的‘风格’标签。”
阿利斯泰尔挑了挑眉,似乎对秦默沉稳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也更激起了他的兴趣(或者说挑战欲)。他走近几步,几乎能闻到秦默身上淡淡的松香和汗味:“共通的情感?很有趣的观点。那么,秦先生,您打算用您那……独特的音乐语言,如何与我们……嗯,与这个舞台对话呢?我很好奇,除了那些符号化的东方元素,您的音乐内核,究竟是什么?”
这话已经近乎挑衅了。他直接将秦默的音乐定义为“符号化的东方元素”,并质疑其内核的深度和普世性。
排练室里落针可闻。所有的压力都聚焦在秦默身上。
秦默沉默了几秒。他知道,任何语言上的辩解在此刻都是苍白的。他需要一种更直接、更有力的回应。
他没有回答阿利斯泰尔的问题,而是转身,重新拿起了他那把木吉他。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阿利斯泰尔也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抱着手臂,准备看这位东方音乐家如何“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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