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青林县凌晨冰冷的夜色中穿行,如同一个谨慎的幽灵。他绕了很远的路,避开所有可能设有监控的主干道和依旧亮着灯的小卖部,凭借来时记忆的方向感,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和废弃厂房间迂回穿梭。狗吠声和身后的骚动早已被甩脱,但那种被窥视、被追踪的紧绷感,依旧缠绕在心头。
直到远远看到招待所那栋熟悉建筑的轮廓,他才稍稍放缓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因为疾走而有些急促的心跳平复下来。他再次确认四周无人,才如同回家晚归的住客一般,自然地走向招待所的后门消防通道,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同屋的应急办科员依旧鼾声均匀,对今晚窗外发生的惊心动魄一无所知。
陈默和衣躺下,却毫无睡意。黑暗中,他睁着眼睛,复盘着今晚的冒险。老王的口供,技术科刘健这个名字,以及宏发矿业派人夜间巡逻甚至动用狼狗的事实,都清晰地指向一个结论——青林县的问题,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矿渣坝险情要严重得多,其背后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涉及企业违法、数据造假、甚至可能牵扯更深层级保护伞的利益网络。
马文明的压制和宏发矿业的应对,都说明这张网络敏感而警惕。自己今晚的行动,无疑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接下来,必须更加小心。
第二天清晨,调研组准时集合,准备返回江州市。
马文明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尤其是在看到陈默平静无波,仿佛昨晚只是睡了一个好觉的神情时,眼神更冷了几分。他没有再就数据问题多说什么,只是催促大家抓紧时间上车。
返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马文明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嘴角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张涛和其他组员则小心翼翼,不敢多言。
陈默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青林县渐渐被甩在身后,但那片土地上的迷雾与沉重,却仿佛跟随着他,一起驶向江州。
他知道,返回江州,并不意味着麻烦的结束,而是另一场更为复杂、更多依靠智慧和借力打力的博弈的开始。
车子直接开回了市政府大院。调研组解散,各自返回原单位,等待下一步指示。
陈默刚回到综合二科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副主任王德贵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我们的大功臣调研回来了?怎么样,在下面指点江山,收获不小吧?”王德贵端着茶杯,踱步过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他显然已经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陈默在青林县“鲁莽”行事,得罪了马文明和地方企业的消息。
陈默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是平淡地回了句:“王主任,只是完成调研任务。”
“完成任务?”王德贵嗤笑一声,“我可是听说,有人不顾组织纪律,擅自行动,差点破坏了整个调研工作!年轻人,别以为有领导偶尔赏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在机关里,踏实本分才是立足之本!”
他声音不小,办公室其他同事都听到了,纷纷投来各异的目光,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幸灾乐祸。
陈默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这次调研的相关材料,尤其是他私下记录的那些关键信息和疑点。他需要尽快形成一份清晰、有条理的报告,不一定通过正式的调研组渠道,但必须确保能递到李国栋,甚至赵书记手中。
王德贵见陈默不接招,自觉无趣,哼了一声,又端着茶杯晃回了自己的小隔间。
下午,陈默接到了李国栋的内线电话。
“回来了?来我办公室一趟。”李国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好的,李处,我马上到。”
陈默拿起自己准备好的加密笔记本和初步梳理的要点,快步来到李国栋的办公室。
李国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批阅文件。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陈默坐下。
“青林县的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再详细说说。”李国栋放下笔,目光沉静地看着陈默。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此次调研的整个过程,包括马文明如何限制调查方向、自己在会议上的提问引发的反应、宏发矿业送来“完美”数据、马文明的打压警告,以及昨晚冒险夜访老王获取的关键信息(隐去了传递纸条的安监局内线),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汇报了一遍。他没有加入过多个人情绪,只是客观陈述事实,但每个事实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青林县矿渣坝事件背后,存在系统性的人为瞒报和违法问题。
李国栋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当听到陈默夜间遇险那段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胡闹!”李国栋低声斥了一句,不知是在说陈默的冒险,还是在说宏发矿业的无法无天。
“你太冒失了!万一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陈默,眼神锐利,“以后绝不能再进行这种无组织、无保障的个人行动!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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