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猛地攥紧了妆台上那支步摇,尖锐的簪脚深深刺入掌心,鲜血蜿蜒流下,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他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一种比前世失去她时更深的虚无,正张开了无形的巨口,一点点将他吞噬。
京城的喧嚣隔着重重庭院传来,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站在这个为她精心打造、却注定空无一人的华美囚笼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空壳。
空气中,只有海棠新叶的微涩气息。
曾几何时,萧景珩以为这场康乐九年的重生,是上天给予他最后的恩典,是弥补一切错误、挽回所有遗憾的钥匙。
然而此刻,他终于醍醐灌顶。
这不是恩赐。
这是最残酷的刑罚!
它将他高高捧起,让他满怀希望地去拥抱那失而复得的幻影,然后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的一刹那,将那幻影彻底打碎!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机会就在眼前,却永远无法挽回!
它逼着他守着那段烙印在灵魂深处、似真似假的记忆,独自在这没有她的世界里咀嚼着无边无际的愧疚与悔恨。
他终于得以独占她了,以一种最讽刺、最锥心刺骨的方式:唯有他记得她。
记得她低眉浅笑时的温柔,记得她眼底流转的光华; 记得她在他掌下渐渐冰冷的呼吸,记得她死时那解脱又讽刺的眼神……
无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将他彻底淹没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浸透骨髓。
他回来了,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却依旧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甚至……连远远地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隔着人海偷偷望一眼她的身影,都成了遥不可及的痴心妄想!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病榻上的萧景琰身上。
这个他曾经憎恶、嫉妒、最终亲手毁掉的兄长,此刻正无知无觉地靠坐在软枕上。
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一副随时可能油尽灯枯的模样。
萧景珩看着他,脸上忽然不受控制地扭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那表情糅杂了极致的痛苦、荒诞的嘲弄,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哀?
它既不像哭,也不像笑,更像濒死野兽喉咙里发出的无声哀鸣。
萧景琰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本就因疾病而烦躁的心绪更加郁结。
他皱着眉,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回望着萧景珩。
看吧。
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沈青霓曾名义上托付终身、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男人。
他对她,竟连一丝一毫的印象、一点涟漪都没有留下!
多么可笑!
这偌大的天地,这芸芸众生,仿佛集体参与了一场精密的遗忘。
唯有他萧景珩,被孤零零地遗弃在那场名为沈青霓的血色风暴中心。
在那些扭曲而清晰的记忆碎片里,挣扎沉溺,永世不得超脱。
萧景琰不明白。
这个与他同父异母、关系比陌生人更冰冷的弟弟,明明对京城、对王府厌恶至极。
常年在外,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为何这次突然就急匆匆地、近乎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回来也就罢了,此刻却像个失魂的幽灵般闯进他这满是药味儿的屋子。
还用那种……那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怜悯、嘲讽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眼神盯着他看,让他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膈应。
他当然知道萧景珩瞧不起自己这个废物兄长。
他们之间,能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已是极限,今日这般反常举动,着实透着诡异。
“什么风把您今天吹我这来了?”
萧景琰强压着心头的不适,端起药碗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垂着眼不去看他,声音冷淡疏离。
萧景珩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却又无知无觉的颓唐模样,心中那股荒诞的可悲感越发浓烈。
他好歹知晓一切,知晓自己失去了什么,知晓那失去的有多珍贵。
而这个废物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的珍宝,失去了一个曾倾尽所有去爱他的人!
萧景珩顿觉索然无味,再没有看他一眼的兴趣。
然而,一丝近乎病态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毒草,悄然滋生。
如果说……沈青霓的消失,是因为恨极了他萧景珩,不愿再与他有丝毫瓜葛?
那么她会不会为了萧景琰再次出现?
他记得清清楚楚。
前世,萧景琰是在永和九年的春日,在城外那条清澈的河边,意外邂逅了沈青霓。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要去等!
他要去萧景琰前世遇见她的地方守株待兔!
他甚至……已经不介意再让萧景琰娶她一次!
只要她能出现!只要他能再次确认她的存在!
只要他能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偷偷地看上两眼!
只要能让他知道她还存在于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而不是仅仅依靠那些带着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扭曲回忆,来慰藉那日益疯狂、永不餍足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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