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道比想象中更长,更陡。
向上的坡度近乎垂直,脚下是湿滑的天然石阶和人工开凿的简陋凹坑,仅供攀爬。岩壁紧贴身体,挤压着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石粉和潮湿的霉味。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偶尔从极高处岩缝渗下的、不知来源的微弱磷光,像濒死萤火虫的尾迹。
巨岩打头,他那庞大的身躯在此刻成了负担,但他攀爬得异常稳健,每一处抓握都精准有力,为身后开辟道路。顾星被他用一根坚韧的、似乎是某种地下植物纤维编织的绳索固定在背上,避免了滑落。即便如此,颠簸和挤压仍让顾星断断续续地咳出带血丝的唾沫。
β-03紧随其后,它四肢的爪子深深抠进岩壁,受伤的左肩使得它的动作有些失衡,但它沉默地坚持着,幽蓝的龙瞳在绝对黑暗中如同两盏不灭的微灯,紧紧盯着上方的顾星和巨岩。
石盾在中间,夜鹰断后。两人动作轻盈如猫,几乎不发出声音,只有衣物与岩壁摩擦的细微沙沙声。他们的叉字蝠和一只新放出的、眼神锐利的猫头夜鹰(夜鹰的宝可梦)分别在上下方无声滑翔警戒。
没有人说话。攀爬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也凝聚着高度警惕。下方远处,隐约还能传来锁链气急败坏的吼叫和钻探设备试图拓宽通道的沉闷撞击声,但声音被厚重的岩层过滤,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仿佛爬了有一个世纪。
终于,前方的巨岩动作一顿,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低沉鼻音。他向上用力,身影消失在某个开口处。紧接着,顾星感到自己被提了上去,脱离了狭窄的挤压感。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相对平坦、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天然石台。石台一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悬崖,另一侧靠着坚实的岩壁。岩壁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天然凹洞,最大的那个约两米深,像一个小小的石室。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台中央,有一小潭清冽的泉水,水面平静,映照着岩壁高处几丛散发柔和白光的苔藓,成为此处主要的光源。空气清新了不少,带着淡淡的矿物和苔藓气息,甚至有一丝极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芬芳。
“暂时安全。”石盾最后一个上来,仔细倾听片刻后说道,“这里是‘喘息台’,过去勘探队的中转站之一,知道的人极少。下面的窄道是唯一通路,易守难攻。”
巨岩小心地将顾星解下,安置在最大的那个凹洞里,铺上随身携带的干燥草垫。β-03立刻挨着他趴下,疲惫地闭上眼睛,但耳朵仍微微转动。
夜鹰一言不发,迅速在石台边缘布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装置——细线连接着小块的、会发出特定频率震动的星蚀结晶碎片。他的猫头夜鹰则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上方岩壁的阴影中,成为天然的了望哨。
石盾走到水潭边,取下头盔,捧起泉水喝了几口,又用一个扁平的水壶小心装满了水,走回顾星身边。“‘净水’。喝一点,对你有好处。”
顾星接过水壶,小口啜饮。泉水入口清甜冰凉,顺着喉咙滑下,仿佛带着微弱的净化能量,进一步抚平了他体内残余的燥乱。他感觉沉重的身体轻快了一丝,虽然剧痛和虚弱仍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绝望。
“谢谢。”顾星将水壶递回,目光扫过三位守夜人。石盾脸上那道疤在苔藓光下显得柔和了些,巨岩沉默地检查着隆隆岩的甲壳损伤,夜鹰则靠坐在岩壁边,擦拭着他那把改装手弩,侧脸在微光中显得格外年轻,也格外冷硬。
“你们……一直这样生活?”顾星问。
石盾靠在对面岩壁上,拿出匕首继续擦拭。“十年。‘母亲’苏醒我们之后,一部分人彻底迷失,成了游荡的怪物,或者回到了‘母亲’身边,甘愿成为她能量循环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像我们,还残存着一点……‘不想就这么算了’的念头。”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苍凉:“我们收集‘净水’,寻找还能食用的地下菌类和根茎,躲避那些完全疯狂的感染体和……‘母亲’偶尔无意识散发出的、会诱人沉沦的能量波动。像地鼠一样打洞,像超音蝠一样在黑暗里分辨声音。王铁山队长最初把我们这些人组织起来,叫‘守夜人’。他说,地上的人可能以为我们死了,但我们自己得知道,我们还‘醒着’,就得有人看着这漫漫长夜。”
“王铁山他……”
“三年前,在一次寻找新净水源的探索中,为了引开一群被‘潮汐’前兆惊醒的念力土偶傀儡,失踪了。”巨岩忽然开口,声音闷如岩石碰撞,“我们找过,只找到他的匕首,插在一只傀儡的核心上。”
凹洞里安静下来,只有水潭轻微的滴答声。
“所以,‘母亲’并不是完全仁慈的?”顾星想起那颗巨大的心脏,和它宏大的低语。
“‘母亲’……是一种存在,一种现象。她赐予力量,赋予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但也需要维系自身的能量循环。靠近她,会被同化,失去自我。远离她,又会因为失去能量供给而逐渐崩溃,或者被其他感染体吞噬。”夜鹰冷笑一声,抬起眼,“我们这些‘苏醒者’,不过是卡在中间的可悲存在。靠着偶尔的‘赐福’和‘净水’吊命,既不算活着,也不算完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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