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货家具市场。
这里是县城最大的二手家具集散地,空气中弥漫着锯末和清漆的味道。
苏婉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怀里抱着妞妞,手心全是汗。包里揣着的一千块钱,沉甸甸的,那是她这辈子拿过最多的一笔巨款。
江河让她来买回那张旧床。
说实话,苏婉心里直打鼓。那张床硬邦邦的,睡得人腰疼,颜色也黑乎乎的,怎么看都不像个宝贝。但江河早晨出门前那个笃定的眼神,让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相信。
“老板,在吗?”
苏婉走进一家堆满破桌烂椅的铺子。
正翘着二郎腿喝茶的老板抬头一看,乐了:“哟,这不是上周来卖床的那家媳妇吗?怎么着,你家男人又让你来卖啥?”
这老板叫王大牙,是个典型无利不起早的商贩。上周江河那个败家子把家里搬空,大半东西都贱卖给了他。
苏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老板,我想把上周卖给你的那张床……买回来。”
“买回去?”
王大牙愣了一下,随即眼珠子一转,露出奸商特有的笑容,“哎呀,大妹子,这可难办了。那张床啊,我看木料还算结实,昨天刚有个外地客商看上了,出了高价,我正准备发货呢。”
他在撒谎。那张破床死沉死沉的,样式又老土,根本没人要,现在还扔在后院淋雨呢。但他看苏婉这副急切的样子,那是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苏婉一听急了:“老板,那是我家的旧物,有感情了。您还没发货吧?我……我可以加钱。”
“加钱?”王大牙把茶杯一放,伸出两根手指,“那是别人出了一百块定金的。你要想拿回去,少说也得……二百!”
当初江河卖给他才五十块!
转手就要四倍?
苏婉心里一疼,这二百块能买多少大米啊!但想到江河说的“不管多少钱都要买回来”,她咬了咬牙,从包里掏出一沓大团结,数出二十张。
“二百就二百!我要马上拉走!”
看到苏婉竟然真的掏出了钱,而且还是崭新的大团结,王大牙眼睛都直了。
这江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哪来的钱?
“得嘞!大妹子爽快!”王大牙生怕她反悔,一把抓过钱,笑得大牙都露出来了,“在后院呢,你自己找个板车拉走啊,我不包送。”
苏婉抱着孩子来到后院。
那张床孤零零地扔在杂草堆里,上面还盖着几块烂油毡布,昨天的一场暴雨让它看起来更加凄惨。
黑漆漆的床身,雕花里全是泥垢,看着就跟烧火棍没区别。
“这真是宝贝?”苏婉心里犯嘀咕。
她叫了一辆路过的板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死沉的床架子搬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唐装的老头正巧路过铺子门口。他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在板车经过时,死死定住了。
“停!停一下!”
老头激动地冲过来,拦住了板车。
苏婉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碰瓷的。
老头不管不顾,趴在板车上,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床腿上的一处雕花,又掏出一个放大镜看了半天。
“这……这牛毛纹!这金星!这包浆!”
老头的手都在抖,猛地抬头看向苏婉:“姑娘,这床是你的?”
“是……是我刚买回来的。”苏婉怯生生地说。
“卖不卖?”老头双眼放光,“我出五千!现钱!”
“咣当!”
旁边的王大牙手里刚数完的二百块钱,瞬间撒了一地。
“多少?!”王大牙怀疑自己耳朵聋了,“五……五千?”
老头根本没理他,见苏婉没说话,以为嫌少,急忙加价:“八千!不能再高了!这可是清中期的紫檀罗汉床,虽然品相差了点,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宫廷造办处流出来的手艺!你看这雕的‘五福捧寿’,那是慈禧太后那会儿流行的样式!”
紫檀!宫廷!慈禧太后!
这几个词像炸雷一样在王大牙脑子里炸开。他刚才把一张价值八千块的清朝紫檀床,二百块钱卖了?!
他感觉心口一阵剧痛,差点当场脑溢血。
苏婉也被这个数字吓懵了。八千块?那是工人十年的工资!一套房子的钱!
江河……他说的是真的?这就是传家宝?!
那一瞬间,江河在她心中的形象,从一个“改过自新的浪子”,瞬间拔高成了一个“无所不知的神人”。
“对不起,老先生。”
苏婉抱紧了怀里的妞妞,虽然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但她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是我家男人特意交代要留着的传家宝。给多少钱,都不卖。”
这是江河的命令,也是她对丈夫刚刚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信任。
说完,她示意板车师傅:“师傅,快走。”
看着板车远去的背影,老头遗憾地直跺脚:“可惜!太可惜了!”
而王大牙则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我特么就是个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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