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扶着掉渣的土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每走一步,都感觉那点馊粥提供的能量在飞速消耗,腿肚子直打颤。张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想扶又不敢伸手的样子,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大人,您慢点……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回去?”陈野喘着粗气,头也不回,“回去等着饿死,还是等着钱老鼠再来催命?”
穿过比院子还破败的所谓“二堂”,迈出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寿终正寝的县衙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陈野,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妈也能叫县城?
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蜿蜒向前,路两旁的房屋十有八九都塌了顶,残垣断壁间,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废墟里刨食,听到人声,警惕地抬起头,露出泛着绿光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腐朽的气息,偶尔有零星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影蜷缩在还能勉强遮风挡雨的角落,眼神空洞,如同等待死亡的活尸。
这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百倍。原主的记忆更多是聚焦于自身的窘迫,对城外的惨状只有模糊的概念,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城里……就这德行了?”陈野的声音有些发干。
张彪闷声回答:“嗯,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没地方去的。”
正说着,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和虚弱的呻吟从前方传来。陈野抬眼望去,只见县衙大门外不远处的空地上,或坐或卧地聚集着几十号人,大多是老人、妇孺,一个个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几个小孩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小猫一样的嘤咛。
这就是钱老鼠口中需要“驱散”的流民——云溪县最后的一点人气,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陈野和张彪出现时,那些空洞的眼神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起初是麻木,但当有人认出陈野身上那件虽然破旧但仍是官服的打扮时,眼神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渴望、哀求以及一丝绝望疯狂的光芒。
“官爷……是官爷!”
“青天大老爷,给口吃的吧……”
“求求您,救救孩子吧,孩子快不行了……”
人群骚动起来,挣扎着向陈野涌来。他们动作迟缓,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执拗。张彪立刻紧张起来,一个箭步挡在陈野身前,双臂张开,如同护崽的母鸡,铜铃大的眼睛瞪着靠近的人,低吼道:“退后!都退后!不准冲撞大人!”
他这体格和气势确实唬人,涌上来的人群顿了一顿。
陈野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绝望的脸,看着那些在母亲怀里气若游丝的孩子,胃里那点馊粥又开始翻腾,这次不是饿,是堵得慌。他来自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何曾见过这等人间惨剧?他心里骂了一句娘,不知道是骂这操蛋的世道,还是骂那个只知道捞钱的周扒皮,亦或是骂自己这倒霉催的穿越。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抒发感慨的时候。一旦处理不好,这点最后的人气瞬间就能变成暴乱,把他和张彪生吞活剥了都有可能。
怎么办?讲道理?说官府没粮?谁信?就算信了,绝望之下的人会干什么?
电光火石间,陈野脑子里闪过上辈子为了应付甲方和领导画过的无数个大饼。妈的,物理食粮没有,精神食粮还画不出来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推开挡在前面的张彪,往前站了一步。尽管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他努力挺直了腰板,目光扫过人群,运起丹田气(虽然饿得没啥气),大声吼道:
“都吵什么!哭什么!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吼愣住了。连张彪都诧异地看着自家大人,不明白他哪来的力气和底气。
陈野趁热打铁,脸上努力挤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尽管这表情在他饿得发绿的脸上显得有点滑稽。“本官知道你们饿!本官也饿!”他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肚子,“但光哭有用吗?哭能把粮食哭来?”
他手指着县衙方向,语气斩钉截铁,仿佛里面堆满了金山银山:“听着!县衙马上就要开仓放粮!熬粥!管饱!”
“开仓放粮?”人群瞬间炸开了锅,难以置信和狂喜交织在脸上。
“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木棍的老者颤巍巍地问道,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本官乃云溪县丞,一言九鼎!”陈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虽然没啥肉,但气势不能输,“看见我身后这衙门没有?虽然破了点,但信誉还在!本官以这项上人头担保,最迟明天!明天这个时候,让你们每个人都喝上热乎的、稠乎乎的粥!”
他描述得极具画面感,仿佛那热粥的香气已经飘了过来。人群开始激动,窃窃私语,脸上焕发出生机。
“但是!”陈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都给我听好了!想要吃粥,就得守规矩!从现在起,所有人,按家里人头,到张彪……呃,到本官这位护卫这里登记!老人孩子站一边,青壮站一边!不许挤!不许抢!谁要是敢闹事,坏了规矩——”他眼神一冷,扫过几个眼神闪烁的汉子,“那就别怪本官这粥,没他的份!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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