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这座被誉为“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的留都,在崇祯十七年,呈现出一副诡异的繁华与躁动。
高大的城墙内,市井依旧喧嚣,秦淮河上画舫如织,笙歌隐隐,仿佛北方的天崩地裂只是遥远的传闻。
然而,在这表面的浮华之下,一股股暗流正在激烈涌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孙世振一行人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城南一家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小客栈“悦来居”。
他们包下了一个独立的小院,虽然简陋,但胜在清静,便于隐蔽。
安顿好疲惫不堪的朱慈烺,嘱咐王承武等人严加守护,不得与外人接触后,孙世振仅带着赵铁柱,融入了南京城的人流之中。
他必须尽快摸清这里的状况,历史的车轮是否已经按照他已知的轨迹滚动?
他们又该如何在这复杂的棋局中落下第一子?
南京城极大,街巷纵横,人流如织。
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士子、商人、工匠、兵丁穿梭其间,看似一片升平。
但孙世振敏锐地察觉到,在一些茶楼酒肆的雅间,在街角巷尾的窃窃私语中,谈论的并非风月货殖,而是北方的战局,以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归属。
他们寻了一处人流混杂、三教九汇聚的临街茶馆,在角落里坐下,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粗茶,竖起耳朵,仔细捕捉着周围的议论。
“…听说了吗?福王前日已到南京,暂住于江防公署…”
“潞王殿下不也来了?”
“这二位王爷,不知谁能…”
“嘘…慎言!此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听说朝堂上几位大佬争执不下呢…”
“兵部史老爷好像倾向于潞王,说是贤明…”
“贤明顶什么用?凤阳总督马大人那边,似乎另有打算…”
“江北那几位总兵爷,高杰、黄得功他们,手底下可都是有刀把子的,他们什么态度才关键…”
零碎的信息如同拼图,一点点在孙世振脑海中汇聚成形。
情况果然如他所料,甚至比他预想的更为严峻和复杂。
福王朱由崧、潞王朱常淓这两位血缘最近的藩王已然就位,成为了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
他回忆着前世所知的历史:原本的时空里,南京群臣在立谁为帝的问题上陷入僵局。
东林党人因“国本之争”旧怨,极力排斥与万历皇帝宠妃郑贵妃有血缘关系的福王,拥戴较为疏远且看似“贤明”的潞王。
时任南京兵部尚书的史可法,虽忠贞耿介,却也受东林影响,倾向于潞王。
然而,手握实际兵权的凤阳总督马士英,为了自身权力,暗中与同样渴望从龙之功、提升地位的江北四镇总兵——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勾结,以武力为后盾,强行拥立了福王朱由崧,建立了短命的弘光政权。
这个政权从诞生之初就充满了先天不足:皇帝昏庸,马士英、阮大铖等奸佞当道,排挤史可法等正直大臣;江北四镇骄横跋扈,互相倾轧,忙于争权夺利和搜刮民脂民膏;朝堂上党争再起,内耗不休。
面对汹汹南下的清军,这个看似庞大的政权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土崩瓦解。
“绝不能让历史重演!”孙世振在心中默念。
如果任由福王登基,马士英等人把持朝政,那么即便太子在此,也难以扭转乾坤,甚至可能遭遇不测。
他们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个看似已成定局的棋局。
而破局的关键之一,就在于史可法!
此人能力或许有限,过于迂阔,在复杂局势中缺乏决断和手腕,但他对大明王朝的忠诚毋庸置疑,品行高洁,在南京官员和士林中享有清誉,现任南京兵部尚书,虽实权可能被马士英等人架空,但名义上仍掌留都兵事,拥有一定的影响力。
更重要的是,他目前支持的是潞王,这说明他并非福王、马士英、江北四镇利益集团的核心成员,存在被争取的可能。
如果能让史可法知道,先帝崇祯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朱慈烺已经南来,并且就在南京城中,他是否会改变立场?
他心中那杆忠于社稷、遵循礼法的大义之秤,是否会倾向于更具法统地位的太子?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切入南京政治漩涡,打破现有平衡的机会。
虽然风险巨大,一旦暴露太子行踪,可能立刻引来杀身之祸,但比起坐视福王登基、大局已定,这无疑是唯一可行的险招。
“铁柱,我们走。”孙世振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低声对赵铁柱道。
两人离开茶馆,融入熙攘的人流。
孙世振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隐秘的途径,与史可法取得联系。
直接去兵部衙门无疑是自投罗网,必须在史可法下朝或外出时,寻机接触。
他们开始在史可法可能出现的区域小心探查,观察兵部衙门附近的动静,打听史可法府邸的位置以及他平日的行程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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