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了山谷间的薄雾,将落马坡官道照耀得清晰可见。埋伏在两侧山林中的御营将士,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住官道的北端入口。汗水浸湿了内衬,紧握武器的手心滑腻不堪,但无人敢稍动分毫。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林间的鸟鸣和偶尔刮过的风声,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北面终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杂乱的声音。先是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其间混杂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吱嘎声,牛羊的哀鸣,还有……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与呜咽声。
来了!
所有埋伏者的精神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十名散得很开的清军游骑,他们挥舞着马刀,神态轻松,甚至有人还在大声谈笑,显然并未意识到危险临近。他们如同往常一样,充当着大军的前哨和耳目,但这一次,他们的眼睛却未能看穿两侧山林中那致命的杀机。
紧接着,便是这支偏师的主力。约四百余名蒙古旗兵和汉军旗兵,骑着杂色的战马,队形算不上严整,许多人马鞍旁挂着抢来的鸡鸭、布匹,甚至酒坛。他们脸上带着劫掠后的满足与骄狂,仿佛这大明的京畿之地,已是他们的狩猎场。
然而,最刺痛埋伏明军眼睛的,是队伍中间和后方那长长的、蹒跚前行的人群。那是被绳索串联起来的汉人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眼神麻木或充满恐惧,在清军骑兵的鞭打和呵斥下,艰难地挪动着脚步。队伍中还夹杂着数十辆大车,上面堆满了粮食、财物,甚至还有被捆绑的牲畜。这是一支满载着血腥与耻辱的“凯旋”之师。
朱慈烺在指挥所里,透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尤其是那些被掳掠的百姓,胸口如同被重击,怒火与杀意交织升腾。他强压下立刻下令攻击的冲动,看向身旁的曹变蛟。
曹变蛟面色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如刀。他缓缓举起右手,示意炮位和火铳阵地。整个伏击圈,如同拉满的弓弦,寂静无声,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清军队伍毫无戒备地全部进入了“口袋”阵的最深处。前面开路的游骑已经接近出口,后卫也完全陷入了狭窄的官道。
就是此刻!
曹变蛟高举的右手猛地挥下!
“咚!咚!咚!”三声急促的战鼓在山坡后敲响——这是全面攻击的信号!
几乎在鼓声响起的同时——
“放!”火器营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划破了寂静。
“轰!轰!轰——!”
设置在两侧高地的十门灭虏炮率先发出怒吼!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火舌,浓密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沉重的实心铁球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地砸进官道上密集的清军队列中!
刹那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了一辆装载财物的大车,木屑、布帛、银钱伴随着残肢断臂四散飞溅!另一枚炮弹在人群中犁开一道血胡同,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惊慌失措的战马嘶鸣着四处乱窜,将原本就混乱的队伍冲撞得更加七零八落。
炮击的硝烟尚未散去——
“第一排——放!”燧发枪阵地的军官紧接着下达命令。
“砰!砰!砰!砰——!”
如同爆豆般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第一排近百名燧发枪兵同时扣动扳机,铅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陷入混乱的清军!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弹雨,几乎无需精确瞄准,就能造成可怕的杀伤。前排的清军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成片地倒下。
“第二排——上前!放!”
第一排射击后迅速后退装填,第二排士兵立刻补位,又是一轮齐射!
“第三排——上前!放!”
“第一排——再放!”
“三段击”战术被严格地执行着!虽然新兵们在第一轮齐射时,因为紧张和巨响,动作难免有些变形,甚至有人慌乱中忘了清理引药池导致哑火,但在各级队正、哨长的厉声呵斥和示范下,他们迅速稳住了阵脚。平日里千万次的重复训练,在此刻形成了肌肉记忆。装填、上前、瞄准、射击、后退……循环往复,枪声变得愈发连贯和致命。
赵铁柱埋伏在靠近道路的步军阵列中,他亲眼看到一名年轻的新兵在第一次齐射后,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通条,脸色惨白。他低吼一声:“稳住!就当是在西苑打靶!跟着老子做!”他一边呵斥,一边用娴熟的动作为自己的燧发枪装填,然后沉稳地瞄准、射击,将一个试图策马冲上山坡的清军射落。那新兵看到队正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努力模仿着,虽然动作依旧生涩,但至少不再慌乱。
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而持续的火力打懵了!他们习惯了明军火器射速慢、精度差、容易炸膛的印象,何曾见过如此高效、连贯的火力打击?军官们试图组织反击,但队伍拥挤在狭窄的官道上,根本施展不开。一些悍勇的清兵试图张弓还击,但零星的箭矢在密集的弹雨下显得苍白无力。更有一些清兵红着眼睛,试图驱赶那些被掳掠的百姓挡在前面作为肉盾,或者干脆挥刀砍杀挡路的同胞,试图冲出这条死亡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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