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的元旦,北京城笼罩在一片肃穆而诡异的气氛中。连日的大雪将紫禁城的金瓦朱墙染成素白,却掩不住宫城内暗流的涌动。天还未亮,文武百官已然按品阶肃立在午门之外,呵出的白气在凛冽的寒风中汇成一片薄雾。人人面色凝重,但若细心观察,便能发现许多人的目光不再仅仅望向那扇即将开启的宫门,更是不自觉地瞟向文官队列前方那个身着亲王冕服、身姿挺拔的年轻身影——太子朱慈烺。
咚——咚——咚——
景阳钟声穿透黎明的寂静,沉重而悠远。午门缓缓洞开,百官整肃衣冠,依序鱼贯而入。偌大的皇极殿前广场,旌旗仪仗森然排列,甲士肃立,鸦雀无声。唯有靴底踏过积雪的声,以及官员们压抑的呼吸声。
朱慈烺站在丹陛之下的首位,面容平静,目光低垂,仿佛周遭一切微妙的变化都与他无关。然而,他那经过近两年军旅生涯磨砺出的沉稳气度,以及身后那支初露锋芒的东宫御营所带来的无形威慑,已然让他在这个元旦大朝上,成为了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御座之上,崇祯皇帝的面色依旧带着惯有的疲惫与阴郁,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眼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看着台下那个日益成熟、甚至开始散发出某种令他既欣慰又隐隐不安的威势的儿子,心中百味杂陈。御营的成效,南方布局的推进,乃至与郑芝龙的联姻,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着这个储君并非池中之物。尤其是郑芝龙那份厚重到令人咋舌的以及其子郑森已抵达京师的消息,更是给太子的分量加上了沉甸甸的砝码。
繁琐的朝贺礼仪按部就班地进行。当司礼监太监尖细的嗓音唱出百官朝贺时,山呼海啸般的声响彻广场。然而,接下来的环节,气氛便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按照惯例,百官在朝贺皇帝之后,亦需向储君行礼。往年,这更多的是一种程式化的礼节,许多重臣,尤其是自恃身份的阁老、勋贵,态度虽不失恭敬,却也带着一份疏离与审视。
但今年,情况截然不同。
以首辅温体仁为首,几位阁臣在转向朱慈烺时,躬身的角度似乎都比往年更深了几分。温体仁更是抬起眼皮,飞快地扫了太子一眼,脸上挤出堪称的笑容,声音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婉:臣等,恭贺太子殿下千岁,新岁康泰。
紧接着,兵部尚书杨嗣昌上前行礼。这位向来以持重着称的老臣,今日的举止却显得有些刻意。他在行礼时特意多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等待太子的回应。当朱慈烺微微颔首时,杨嗣昌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
殿下整军经武,实乃社稷之福。杨嗣昌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邻近的几位官员听清。
更令人意外的是,一向与东宫保持距离的成国公朱纯臣,今日却显得格外热络。他在行礼后,竟破例多说了几句:听闻御营近日又添新制火器,老臣心向往之,不知何时能有幸一观?
这番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在这肃静的朝会上,却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周围的官员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人惊讶,有人了然,更有人开始盘算着自己该如何表态。
英国公张世泽的表现则更为直接。他行礼时声音洪亮:臣恭贺殿下!御营将士威武雄壮,实乃我大明栋梁!这话语中的支持之意,任谁都听得明白。
就连一向以清流自居的几位科道言官,今日的态度也软化了许多。他们在行礼时虽然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矜持,但眼神中的审视与挑剔已然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的观察。
朱慈烺始终保持着淡然,对于每一位大臣的行礼,他都微微颔首回礼,动作标准,既不显傲慢,也不过分热情,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他的目光偶尔会与一些熟悉的面孔接触,如英国公张世泽,对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支持;又如杨嗣昌,那目光深处则隐藏着更深的警惕与算计。
他心中明镜似的。这些转变,并非全然出于对他个人的认同,更多的是对的敬畏与趋附。御营六千劲旅的雏形已成,郑芝龙海上势力的靠拢,以及他在父皇心中日渐提升的地位,共同构成了这无形的,让这些官场老手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并急于在这位看似前途无量的储君面前留下好印象。
在朝会的间隙,一些品阶较低的官员开始窃窃私语。
听闻郑家的聘礼中,有最新式的西洋火炮三十门...
何止!还有战船图纸,据说比兵部收藏的还要精细。
太子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啊...
这些议论声虽低,却在人群中悄悄传播。每个人都在重新评估着这位年轻储君的分量。
朝会进行到一半时,发生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插曲。按照惯例,各部院要依次奏报新年事宜。当轮到兵部奏事时,杨嗣昌在汇报完常规军务后,特意加了一句:...近日东宫御营整训有成,火器装配精良,实为各军楷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