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皇庄的粮仓里,新麦堆积如山,金灿灿的,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灰霾。庄户们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这丰收景象格格不入的愁苦与焦虑。周边粮商联手压价的封锁,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皇庄的咽喉,让这新政的硕果无法转化为滋养庄户、维系改革的活水。
张老坌蹲在粮仓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几个粮行伙计傲慢又轻蔑的压价声,心里堵得发慌。难道太子殿下的恩典,真就要断送在这帮黑心商贩的手里?
就在这山重水复之际,几辆装饰普通却透着精干的青篷马车,在一队劲装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南苑皇庄。庄头李安早已接到东宫密令,连忙带着张老坌等农社代表迎了出去。
从为首马车上下来的,并非东宫属官,而是一位身着锦袍、面容精干的中年人,他身后跟着几名账房模样、眼神锐利的随从。李安认得,这是英国公府上的大管事,姓钱。
“李公公,张社长,在下奉国公爷之命,前来洽谈贵庄新麦采买事宜。”钱管事拱手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开门见山。
张老坌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英国公府!那可是京中最顶尖的勋贵之一!他们……他们竟然主动上门买粮?
(张老坌内心:老天爷!英国公府!这可是通天的人物!他们……他们真要买咱们的粮?不是做梦吧?)
李安心中却是了然,知道这必然是太子殿下运筹的结果。他强压激动,将钱管事一行请入庄内详谈。
钱管事办事极为利落,验看麦粒成色、商谈价格、敲定数量,一切都在高效务实中进行。他给出的价格,虽未达到市场最高位,却远比王守仁等士绅操控下的压价高出五成有余!而且,承诺现银结算,绝不拖欠!
“只是,”钱管事话锋一转,看向李安和张老坌,“这批粮食,国公爷的意思,并非入库储藏,而是要借贵庄宝地,直接分装,通过国公府在京城及运河沿线的商号网络发卖。不知庄上可能配合?”
“能!一定能!”张老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连保证。
李安也点头应允,他知道,这是太子殿下打破封锁的关键一步——绕开本地被士绅控制的销售渠道,利用勋贵集团更高层级、更广范围的商业网络,直接将产品投放至更广阔的市场!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指令,随后由快马送至李安手中。指令来自东宫,只有简短的几句话:“着南苑皇庄精选上等新麦百石,以特制锦袋分装,袋上需绣‘东宫贡品’字样,交由英国公府渠道,于其名下高端米铺,限量发售。”
“东宫贡品”!
这四个字,如同有着神奇的魔力!当这批包装精良、打着“东宫贡品”名号的南苑新麦,出现在英国公府位于京城繁华地段的几家高端米铺时,立刻引起了轰动!
能在这等店铺消费的,非富即贵,或是追求生活品质的文人雅士。他们或许不关心田亩租税,但对“贡品”二字却极为敏感!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推行的皇庄所出,还被打上了“贡品”的标签!这不仅仅代表着品质的保证,更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甚至带有一丝亲近天家的政治寓意!
一时间,“东宫贡品新麦”成了京城上层圈子的新宠和谈资。价格虽比普通粮食高出数倍,却依然被抢购一空。许多人以能吃到“太子殿下亲耕之庄”(虽非亲耕,但舆论如此渲染)出产的贡米为荣。
这一招“品牌化”和“高端化”运作,效果立竿见影!
首先,它彻底粉碎了王守仁等人试图通过压价营造的“皇庄粮食低贱”的舆论。皇庄的粮食非但不低贱,反而成了达官显贵追捧的稀罕物!
其次,它为皇庄粮食打开了一条利润极高的特殊销售渠道,获得了远超预期的收益,极大地缓解了皇庄的现金流压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东宫贡品”的名号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广告和最坚实的护身符。那些士绅控制的粮商,再想压价或抵制,就得掂量掂量,是否敢公然贬低“贡品”!
王守仁在家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当场摔碎了一个心爱的官窑茶盏!
“无耻!投机!谄媚!”他破口大骂,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会用这种方式破局,更拉拢了英国公这样的勋贵巨头!他们那点本地士绅联合起来的力量,在英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和“东宫贡品”的政治光环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经济封锁,土崩瓦解。
南苑皇庄内,再次洋溢起欢快的气氛。张老坌拿着沉甸甸的银钱,手都在发抖,这一次,是喜悦的颤抖。他对着北京城的方向,再次重重磕头,心中对那位年轻太子的敬佩,已如滔滔江水。
商业的本质是流通和品牌。他们想用地域封锁扼杀我,我便用更高层次的渠道和品牌价值碾压回去!‘东宫贡品’虽有些取巧,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英国公……这次合作,看来他下的注,比我想象的还要果断。也好,利益捆绑,方能同心。
一场来势汹汹的经济封锁,就这样被主角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巧妙化解。他不仅保住了皇庄试点的成果,更借此机会,将勋贵集团的商业网络初步整合进来,并为皇庄产品打上了极具价值的品牌烙印。这无疑为未来更大规模的农副产品商品化、乃至更深层次的经济改革,探索了一条可行之路,也狠狠打击了那些顽固的地方保守势力。棋局,似乎正在向着有利于改革者的方向,悄然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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