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外的永定河畔,往日里只有呜咽的风声与流民绝望的叹息。但自李嗣京那场雷霆万钧的“立威”之后,这片土地似乎被注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机。尽管春寒依旧料峭,河边的冻土尚未完全化开,一片被划定为第一期工程的河滩上,却已聚集了数百名衣衫褴褛却眼神热切的流民。
他们按照初步的编伍,十人一队,在临时指定的工头带领下,挥舞着简陋的镐头、铁锹,清理着河滩上的碎石淤泥,加固着一段略显单薄的旧堤。号子声谈不上整齐,甚至有些杂乱,但那此起彼伏的敲击、挖掘声中,却透着一股久违的、属于活人的力气与期盼。监工的胥吏们,经历了钱有财的下场,此刻都老老实实,不敢再有半分刁难,只是按章程记录着各队的出工情况。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瞟向河堤旁临时搭建的那个木台。台上,摆放着几个硕大的木斗和箩筐,里面是黄澄澄的、未经掺杂的粟米,旁边还有几串用麻绳穿好的、沉甸甸的铜钱。那是他们劳作数日,即将兑现的承诺——口粮与工钱。
日头渐渐西斜,到了收工发放的时候。李嗣京亲自站在木台上,他没有多言,只是对负责发放的书吏陈安点了点头。陈安拿起名册,开始高声唱名:
“赵铁柱!出工五日,每日口粮三升,计粟米一斗五升!工钱每日十文,计五十文!”
赵铁柱几乎是踉跄着冲上台的。他伸出那双布满血口和老茧、因连日劳作而微微颤抖的手,先接过那沉甸甸的一斗五升粟米,感受着谷物实实在在的重量压入手心,又接过那一串五十枚冰凉却仿佛滚烫的铜钱。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哗啦”声,在他听来,比仙乐更动听。
他死死攥着米袋和铜钱,像是攥住了全家人的性命。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对着李嗣京和陈安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逃也似的跳下台,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挤开人群,朝着自家窝棚疯跑。
他一口气跑回那低矮、四面漏风的窝棚。病重的老娘正蜷在草堆里,气息微弱,妻子抱着饿得连哭都没力气的孩子,满脸绝望。
“娘!娃他娘!看!看这是什么!”赵铁柱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将米袋和铜钱一股脑儿塞到妻子手里。
妻子愣住了,看着那实实在在的粮食和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真是……”
“是真的!官家说话算话!真的给粮给钱了!”赵铁柱激动地吼道,他一把拿起那串铜钱,数出二十文塞给妻子,“快!快去城里给娘抓药!剩下的,买点细粮,给娘和娃熬点粥!快!”
妻子这才反应过来,接过铜钱,手抖得厉害,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二话不说,抱起孩子就往外冲。
赵铁柱则小心翼翼地舀出一些粟米,生起那许久未曾冒过烟火气的破灶,开始熬粥。当那久违的、属于粮食的香味在窝棚里弥漫开来时,昏睡的老娘竟悠悠转醒,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粥熬好了,赵铁柱小心地喂老娘喝下几口温热的米汤。看着老娘喉咙微微滚动,咽下那救命的汤汁,他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窝棚门口,面朝北京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满了泥土,嘶声哭喊:“太子殿下千岁!李青天老爷万福!俺赵铁柱……俺赵铁柱给您磕头了!是您救了俺一家老小的命啊!”
类似的场景,在无数个流民家庭中上演着。当第一批参与修河的流民,真的准时、足额地拿到了那救命的粮食和可以换取其他必需品的工钱时,所有的疑虑、所有的谣言,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希望,如同野火,在绝望的荒原上轰然点燃!
消息像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在通州境内所有的流民聚集点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张家湾那边修河的,真的发粮发钱了!”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赵铁柱抱着米和钱回去了!”
“官家这次说话算话了!不是拉苦役,是真给饭吃,还给钱!”
“还等什么?快去报名啊!去晚了就怕不要了!”
原本门可罗雀的招募点,一夜之间,人满为患。长长的队伍从州衙旁的招募点一直排到街尾,还在不断延长。流民们扶老携幼,眼中燃烧着渴望生存的火焰,争先恐后地报名,生怕错过了这唯一活命的机会。负责登记的书吏忙得满头大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名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
数日后,一份由李嗣京亲笔书写、加盖了督办关防的报喜信,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主角的手中。
信中用朴实的语言,详细汇报了立威之后局面的扭转,以及首次发放工钱口粮后引发的轰动效应。李嗣京写道:“……是日,领粮钱者,无不感泣,奔走相告。翌日,报名者如潮涌至,臣观之,心下稍安。流民非不愿劳,实惧劳而无获,饥寒至死耳。今见其实,则争先恐后,此民心可用之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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