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气氛如同薄冰,覆盖在紫禁城深沉的忧虑之上,一触即碎。东宫书房内,炭火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却驱不散朱慈烺眉宇间凝重的思虑。王承恩带来的南京线索中断的消息,如同一声警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任何触及根本利益的试探都可能无功而返,甚至反噬自身。
实力,源于何处?除了逐渐编织的人脉网络,除了对军政的洞察,最核心的,仍是那日夜折磨崇祯的“钱粮”二字。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既能表达自己见解,又不会过于突兀、引发强烈反弹的方式,将“财政改革”的必要性,悄然植入他那位焦虑又多疑的父皇心中。
目光掠过书案上那厚厚一摞崇祯亲赐的《资治通鉴》,朱慈烺心中微微一动。这部书,既是父皇对他“多看多想”的期许,也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沟通媒介。在故纸堆中与千古帝王将相神交,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家之块垒,历来是文人臣子委婉进言的传统路径。
他信手翻开,书页沙沙作响,墨香与陈旧纸张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带着历史的厚重感。他的手指在一行行竖排的繁体字间滑过,最终,停留在了记载汉武帝时期经济政策的篇章上,尤其是关于桑弘羊推行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举措的部分。
“汉武帝……桑弘羊……”朱慈烺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内心OS瞬间活跃起来:“啧,这不就是古代的‘国企改革’和‘宏观调控’吗?汉武帝北击匈奴,开销海了去了,文景之治攒下的老底子也不够花,可不就得想办法搞钱?桑弘羊这哥们儿,妥妥的‘财政大臣’,顶着巨大压力搞国家资本主义,虽然手段狠了点,争议大了点,但确实给汉武大帝的赫赫武功提供了经济基础啊!”
他提起那支朱红色的御批小楷笔,在砚台中轻轻蘸饱了墨。笔尖悬在书页的天头处,微微颤动。他并非要写下长篇大论,那太着痕迹。他需要的,是几句看似随感而发,实则意味深长的批注。
沉吟片刻,他落笔了。字迹清劲,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汉武雄才,北逐匈奴,功盖千秋。然连年征伐,府库为之空。若非桑弘羊斡旋山海,取资商贾,立均输、平准之法,恐武功未建而国力先疲矣。非常之时,需非常之策,信然。”
写罢,他轻轻吹干墨迹,端详着这几行朱砂小字。批注看似在客观评价历史,称赞桑弘羊的财政手段在汉武帝开疆拓土中的关键作用,但结合当下大明辽东战事胶着、内地剿寇靡费甚巨、国库空空如也的现状,其指向性不言自明——没有有效的财政手段支撑,再宏大的战略也是空谈,甚至会拖垮整个国家。
批注完成,朱慈烺并未就此合上书卷。他知道,仅仅点出财政的重要性还不够,必须隐约指向问题的核心,以及可能的解决方向。他的目光继续在有关桑弘羊政策的记述上下游移,寻找着下一个落笔点。
当读到关于盐铁官营引发争议,贤良文学之士抨击其“与民争利”时,朱慈烺的笔尖再次落下:
“‘与民争利’之讥,自古有之。然所谓‘民’,豪强商贾乎?升斗小民乎?国之财用,取之有道,用之有度,惠及黎庶,巩固邦本,则‘争利’亦可为‘兴利’。若放任兼并,国库空虚,则寇盗蜂起,玉石俱焚,小民何利之有?”
这一段批注,更为大胆地触及了核心矛盾。他巧妙地将“与民争利”的指责进行了辨析,暗示真正的“民”是普通百姓,而国家若不能从豪强商贾手中有效汲取财力,最终受苦的还是底层黎民,甚至会导致天下大乱。这几乎是在为“国家干预经济”、“改革税制”做理论上的辩护,将财政问题提升到了“巩固邦本”、防止“寇盗蜂起”的政治高度。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内心OS:“好了,饵已经下了。就看父皇翻阅到这里时,是会联想到如今东南豪商巨贾富可敌国、而朝廷却连九边饷银都发不出的窘境,还是会觉得我这小子离经叛道,胡言乱语了。”
他轻轻放下朱笔,将《资治通鉴》合上,依旧放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他知道,按照惯例,皇帝偶尔会抽查太子的功课,尤其是这部他亲赐的《资治通鉴》。即便崇祯不亲自来看,负责记录太子言行的官员或者侍奉笔墨的太监,也可能注意到这些不同寻常的批注。
这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试探,一种埋在故纸堆里的信号。它不具攻击性,不针对任何具体的人或事,只是读书偶得,抒发己见。成功了,或许能在崇祯心中种下一颗思考财政改革的种子;失败了,也不过是少年太子读书时的狂悖之语,无伤大雅。
做完这一切,朱慈烺踱步到窗前。窗外天色依旧阴沉,但他心中却平静了许多。有些路,需要一步一步走;有些话,需要拐着弯说。在实力不足以正面抗衡之前,这种“青简藏锋”的策略,或许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他将目光投向乾清宫的方向,心中默念:
“父皇,儿臣能看到的困局,您身在其中,感受定然更深。只愿这故纸堆里的只言片语,能为您破开一丝迷雾。”
种子已经播下,静待其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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