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午后,阳光透过高窗洒入略显空旷的武英殿偏殿,空气中弥漫着书籍陈旧纸张与淡淡墨香混合的气息。这里是宫中侍卫轮值休息和查阅一些非机密兵书图册的地方。
朱慈烺正站在一个硕大的、略显粗糙的大明疆域沙盘前,眉头微蹙地研究着山川地势。这是他特意向崇祯申请,从兵部职方司借来的“教学用具”,美其名曰“学习祖宗开拓疆土之艰”,实则是在默默熟悉这个时代的军事地理。
一阵沉稳而略带杂音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偏殿的宁静。朱慈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麒麟补子绯袍、腰悬宝刀的年轻将领走了进来。他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勋贵子弟特有的傲气与朝气,行走间甲叶轻微作响,显得英武不凡。
来人正是英国公世子张世泽。英国公一系乃大明顶尖勋贵,与国同休,世代执掌京营,在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张世泽作为世子,如今也在京营中挂着参将的虚职,今日轮到他入宫值守。
“末将张世泽,参见太子殿下。”张世泽见到朱慈烺,显然有些意外,但礼仪丝毫不缺,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张世子不必多礼。”朱慈烺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可是轮值到此歇息?”
“回殿下,正是。”张世泽站直身体,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巨大的沙盘吸引,眼中闪过一丝军人本能的好奇。
朱慈烺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内心OS:很好,目标出现。英国公府,京营的实际影响力掌控者之一,这可是未来军事改革潜在的“大金主”兼“地头蛇”,必须打好关系。
“孤近日对此舆图沙盘颇感兴趣,正研究古今战事得失。”朱慈烺随意地走到沙盘边,指着上面的一些关隘城池,“听闻世子亦在京营历练,想必于兵事亦有高见?”
张世泽虽然年轻气盛,但在太子面前也不敢托大,忙道:“殿下谬赞,末将才疏学浅,只是跟着父辈和军中老卒学些皮毛,岂敢妄谈高见。”话虽如此,他看向沙盘的眼神却颇为热切。勋贵子弟,尤其是继承爵位的世子,大多对军事有着天然的兴趣,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维系家族荣耀的根本。
朱慈烺笑了笑,不再绕圈子,决定抛出一些“干货”来吸引对方。他随手拿起代表军队的小旗,插在几个关键位置上,开始“抛砖引玉”。
“世子过谦了。孤近日观辽东战报、流寇动向,常思一事。”他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些,“我大明官军,与建虏、流寇接战,往往败多胜少,即便胜,亦多是击溃,难获全功。依世子看,根由何在?”
张世泽没想到太子会问得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道:“建虏骑射犀利,流寇狡黠流窜,而我官军……有时将帅不和,有时粮饷不济,有时……嗯,军纪亦有待整顿。”他说的都是老生常谈,也是事实,但并未触及核心。
朱慈烺点点头,又摇摇头:“世子所言皆是。然孤以为,尚有更关键之处。”他拿起一面代表精锐骑兵的小旗,又拿起一面代表火器部队的小旗。
“哦?殿下请指教。”张世泽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听闻过这位太子近来在朝堂上的一些“惊人之语”,但亲自交谈还是第一次。
朱慈烺将代表精锐的小旗稳稳插在一处关隘,又将火器部队的小旗置于其侧后方,形成犄角之势,缓缓道:
“孤以为,根由在于,我大明官军,既无足够之‘精兵’,亦未能将‘火器’之利,发挥到极致!”
“精兵?火器?”
张世泽重复着这两个词,眉头微挑。这两个概念他当然不陌生,但由太子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来,并视为战事不利的“关键”,让他感到有些新奇,甚至……有些不以为然。
“殿下,”张世泽组织着语言,尽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京营、边军之中,亦不乏敢战之士。至于火器,神机营装备颇多,只是……嗯,只是时常不堪大用,临阵炸膛者比杀敌者更多。”他言语中带着对现有火器质量的鄙夷,这也是目前明军将领的普遍看法。
朱慈烺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这个时代的军事思想仍有其局限性,尤其是勋贵将领,更信奉个人的勇武和骑兵的冲击力。
“世子所言,是现状,却非必然。”朱慈烺不急不躁,决定用一个对方能轻易理解的比喻,“敢问世子,若府上欲炖一锅好肉,当如何?”
“炖肉?”张世泽被这跳跃的话题弄得一愣,下意识回答,“自然是选上好精肉,加以文火慢炖,佐以香料……”
“正是!”朱慈烺抚掌打断他,指着沙盘上的小旗,笑道,“这‘上好精肉’,便是世子所说的‘敢战之士’,便是‘精兵’!需得严格挑选,用心操练,令其筋骨强健,意志坚定,方能经得起炖煮(战阵考验)!”
张世泽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点了点头。
“而那‘文火’与‘香料’,”朱慈烺拿起那面代表火器的小旗,目光炯炯,“便是这‘火器’之力!火器非是不堪大用,而是我朝如今这‘火’,要么是柴湿烟大(质量粗劣),要么是厨子不会掌控火候(战术落后),胡乱添柴,岂能不炸锅(炸膛)?若能精选好柴(提高火药和铸炮工艺),再由高明厨子精准掌控(改进战术训练),这‘文火’慢炖之下,再坚韧的精肉(敌军),也能被炖得烂熟,其味方能深入骨髓(造成毁灭性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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