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的这个初夏清晨,紫禁城仿佛依旧沉浸在往日庄重而沉闷的节奏中。东方初露的熹微,给层叠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浅金,宿卫换岗的甲胄碰撞声,宫人清扫庭院的细微沙沙声,交织成皇家禁地特有的晨曲。
朱慈烺正在东宫的小校场边,监督着——或者说,观摩着——以刘凤祥为首的太监宫女们进行每日例行的“缓慢版晨跑”。看着这群平日缺乏运动的内侍们跑得气喘吁吁、东倒西歪,他内心颇有些无奈。
“体能训练,任重道远啊……”他正暗自吐槽,考虑着是不是要引入点“工间操”之类的改良版本。
突然,一阵极其突兀、急促,甚至带着某种撕裂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失控的鼓点,猛地砸碎了这幅宁静的画卷。那马蹄声不是宫城内应有的从容缓步,而是亡命般的奔驰,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意味,径直冲向皇城方向。
校场上的所有人都被这异常的声音惊住了,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脸上带着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朱慈烺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他几乎可以肯定。
历史上那件标志性的事件,终究还是按照其固有的轨迹,发生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微微陷入掌心。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那种山雨欲来的巨大压迫感,还是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殿…殿下?”刘凤祥喘着粗气,凑过来,脸上还挂着汗珠,小心地探寻着主子的脸色。
朱慈烺没有回答,只是目光锐利地望向马蹄声消失的方向——那是通往乾清宫,帝国权力中枢的路径。
整个皇宫的气氛,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原本细微的声响都消失了,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下来,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寂静迅速蔓延开来。宫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换着不安的猜测,却无人敢出声。
这诡异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炷香后,一阵压抑的、如同瘟疫般扩散的骚动,开始从皇宫的核心区域向外蔓延。隐约能听到远处宫道上匆忙奔跑的脚步声,以及某些宫殿方向传来的、被极力压制的惊呼和议论。
“凤祥。”朱慈烺的声音打破了东宫校场的沉寂,平静中透着一丝冷冽。
“奴才在!”刘凤祥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你去打听一下,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朱慈烺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他需要确认,也需要让手下的人开始习惯主动去获取信息,而不是被动等待。
“嗻!”刘凤祥领命,也顾不得擦汗,提起袍角就一溜小跑朝外奔去,那圆润的身躯此刻竟显出几分与体型不符的敏捷。
朱慈烺站在原地,没有再催促手下人继续晨跑。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太子殿下身上,又或是忐忑地望向刘凤祥消失的宫门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分都显得格外漫长。
秋香悄悄挪到朱慈烺身边,递上一块温热的帕子,低声道:“殿下,您出汗了。”
朱慈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额角不知何时已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接过帕子,擦了擦,内心OS:不是汗,是这该死的历史惯性带来的冷汗!明知结局,还要亲身经历这种倒计时的感觉,真特么刺激……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朱慈烺几乎要失去耐心,考虑是否要亲自去探听时,宫门外终于传来了连滚带爬的脚步声。
只见刘凤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官帽歪斜,袍子上还沾了些尘土,显然是慌不择路摔了跤。他冲到朱慈烺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因为极度的惊恐和奔跑后的窒息,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慌什么!”朱慈烺厉声喝道,试图稳住他的心神,“天塌不下来!慢慢说,到底何事?!”
刘凤祥被这一喝,浑身一颤,猛地吸了几大口粗气,总算找回了一点声音,但那声音尖利而颤抖,带着哭腔:
“殿…殿下!不好了!天…天塌了!是…是凤阳!凤阳祖陵!”他双手胡乱地比划着,语无伦次,“八百里加急!刚送到的!流寇!是流寇!他们…他们烧了皇陵!龙兴之地…被…被焚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凤阳祖陵被焚”这几个字真真切切地从刘凤祥口中喊出时,朱慈烺还是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太监宫女都僵住了,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皇陵被焚!这对于标榜“以孝治天下”的大明王朝而言,是比丢城失地更加严重、更加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天大变故!
朱慈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他能想象到,此刻的乾清宫,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果然,几乎就在刘凤祥话音落下的同时,从遥远的乾清宫方向,隐约传来了一声清脆而刺耳的——瓷器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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