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时,张佳乐确实感到了不同。走路时,腹部的位置似乎更低了一些,重心有了微妙的变化。回到车上,她调整座位,忽然说:“好像真的呼吸轻松了一点。”
“入盆的好处。”林冰帮她系好安全带,手在隆起的小腹上停留片刻,“我们的女儿已经准备好要出来了,只是还需要再长大一些。”
那天晚上,张佳乐在浴室里站了很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入盆后的腹部形状有了细微改变——不再是圆润对称的球形,下方更饱满,重心下移。她转身看侧面,看背面,看身体在孕期最后的形态变化。
腹部的皮肤紧绷,能看见细密的纹路——那是妊娠纹,从下腹开始,像淡银色的闪电,向上延伸。刚开始出现时,她有点在意,林冰买了专门的妊娠油,每晚帮她涂抹。但纹路还是继续生长,像树木的年轮,记录着子宫扩张的轨迹。
现在她不再在意了。这些纹路是旅程的印记,是这个身体孕育一个生命的证明。她有时会抚摸那些纹路,想象它们下面的子宫,子宫里的胎儿,那个正在为来到这个世界做最后准备的小人儿。
孕晚期的时间似乎有了不同的质感。日子过得很快——产检,准备待产包,上分娩课程,整理婴儿房,琐事填满每一天。但又过得很慢——身体的沉重,夜晚的辗转,等待的焦灼,每一分钟都清晰可感。
张佳乐开始整理工作室,为产假做准备。她把未完成的画作收好,标注进度;把常用的颜料整理归类;把“织物的记忆”系列最后几幅画送去装裱。工作节奏慢下来,但创作没有停止——她开始画一组新的小画,题为《孕晚期的身体地图》。
这些画是抽象的,用色粉、水彩、甚至缝纫线在纸上探索身体的感受。一幅画用深红和赭石层层叠加,表现腹部的重量和热量。一幅画用细密的线条交织,模拟妊娠纹的纹理。一幅画用淡蓝和白色晕染,是羊水在想象中波动的样子。
林冰则在准备她的声音项目。她收集了整个孕期的录音:胎心、胎动、张佳乐念诗的声音、她们的对话、家里的日常声响。她在工作室里剪辑、混音,创作一段四十分钟的声音旅程,从确认怀孕到孕晚期,用声音讲述这段时光。
“完成的时候,正好是预产期左右,”她对张佳乐说,“算是送给女儿的出生礼物,也送给我们自己,纪念这段旅程。”
孕三十四周,她们参加了分娩课程。教室里坐着七八对伴侣,大部分是年轻夫妻,也有几对和张佳乐她们情况类似的同性伴侣。讲师是个经验丰富的助产士,说话温和有力。
课程内容包括分娩的三个产程、呼吸技巧、放松方法、缓解疼痛的姿势。她们练习分娩呼吸——缓慢的深吸气,长长的呼气。练习按摩技巧——林冰学习如何按摩张佳乐的腰骶部,缓解宫缩时的背痛。练习分娩姿势——蹲姿、侧卧、手膝位。
“每个人分娩的经历都不同,”讲师说,“没有唯一正确的方式。重要的是找到让你感到安全和舒适的方法,相信你的身体知道该怎么做。”
张佳乐认真听着,做着笔记。但内心深处的紧张依然存在——对疼痛的恐惧,对未知过程的忐忑,对自己能否应对的怀疑。晚上回到家,她对林冰说:“我有点害怕。”
“我也是,”林冰诚实地说,“但我们会一起面对。有医生,有助产士,有现代的医学支持。而且,你的身体已经为这一刻准备了九个月,它会知道该怎么做。”
“你说我能做到吗?”
“能。”林冰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你是我认识的最勇敢、最坚韧的人。你能创作出那么美的画,能走过那么多地方,能面对治疗的挑战,能承受孕期的不适,就一定能完成分娩,迎接我们的女儿。”
张佳乐靠在她肩上,泪水无声滑落。不是悲伤,是一种复杂的释放——释放恐惧,释放压力,释放这几个月积累的所有情绪。林冰抱着她,轻轻摇晃,像摇晃一个孩子,也像即将摇晃她们的孩子。
孕三十六周,胎儿已经足月。产检的频率增加到每周一次。医生每次都会检查胎心、宫高、腹围,评估胎儿大小和位置。张佳乐的血压一直稳定,血糖正常,除了常见的孕期不适,一切都在正常轨道上。
身体的变化到了最后阶段。腹部的皮肤绷得发亮,肚脐完全凸出。胎动依然频繁,但空间变小了,动作不再是大幅度的翻滚,更多是局部的凸起和扭动。有时能清楚地摸到小脚或小手的形状,在腹壁下顶出小小的硬块。
张佳乐喜欢在胎动时和林冰一起玩“猜猜这是哪部分”的游戏。林冰把手放在凸起的地方,猜测:“这是脚吗?还是手?”“这是头在转吗?还是屁股?”
她们给胎儿起了小名,叫“小满”——因为预产期在五月中旬,正是小满节气前后。小满,意味着万物开始充实饱满,但还未完全成熟,是成长过程中的一个美好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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