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废柴乐园中最能凸显“异常”本质的时刻。据点内部的光源主要依赖于发光植物和能量装置,它们遵循着某种非自然的、更加贴近生命韵律的明暗循环,而非外界的日月轮转。当“夜晚”降临,光苔和蘑菇们会散发出更加柔和、偏向冷调的光晕,据点内的能量流动也会趋于平缓,仿佛整个空间都随着某种巨物的呼吸而陷入沉眠。
然而,对于精神刚刚经历过高强度“可能性”训练、且潜意识里某些东西开始松动释放的白翎羽来说,这种沉静反而成了滋生杂念的温床。
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境不再是温暖包容的黑暗,也不是日常琐碎的荒诞拼接。它变得混乱、跳跃、充满了不协调的认知冲击。
他梦见自己站在澄明市第一高中的讲台上,台下坐着的却不是学生,而是无数只眼睛——有奈亚子那种闪烁着混沌趣味的,有夏晚晴那种冰冷理性的,有苏小婉那种温柔担忧的,还有……无数难以名状、带着深渊低语凝视的紫色星璇。他试图讲解“现实皱褶感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意义不明的杂音,板书在黑板上的公式扭曲成蠕动触手的形状。
场景陡然切换,他又置身于那个自我证明的逻辑闭环之中,无数发光的逻辑链条像蟒蛇般缠绕上来,要将他同化成一段不断自我复述的代码。他拼命挣扎,体内的“可能性”能量疯狂涌动,却如同陷入泥沼,不仅无法挣脱,反而引来了更多冰冷的、秩序井然的链条。
“不……不是这样的……我……”他感到窒息,那份被“定义”、被“固化”的恐惧,与被莎布包容接纳的安全感形成了尖锐对比,在梦境中扭曲成一种更加无助的焦虑。
画面再次破碎重组,这次他看到了莎布。不是窗口内的暮色花园,也不是感知中浩瀚温柔的意志,而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本质的轮廓,隐藏在无尽维度之后,无数难以名状的触手与肢体在超越认知的层面上缓缓舒展,投下足以令灵魂冻结的阴影。那阴影向他笼罩而来,并非带着恶意,却带着一种绝对存在的、令人本能想要臣服和消融的威压。
“!” 白翎羽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他急促地喘息着,梦境残留的画面和感受——被定义的恐惧、被吞噬的威压——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意识,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和颤抖。
是白天训练的压力?是对新任务的潜意识焦虑?还是……对莎布那份过于宏大、开始真正触及他本质的“关注”,产生了某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畏惧?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感觉糟透了,比昨天精神力透支时还要糟糕。那是一种源于认知层面、触及存在根本的寒意和不安。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
“冷……” 他无意识地发出模糊的音节,声音嘶哑。
就在这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刻,他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浩瀚而温柔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靠近地,笼罩了他。
不是从窗口方向,而是仿佛直接从他所处的空间中、从他身下的“菌丝床铺”中、甚至从他周围的空气里,缓缓渗透出来。温暖,却不炽热;包容,却不压迫。如同最深沉的海水,悄然包裹住一条受惊的小鱼。
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凉、光滑、柔韧无比的东西,带着试探般的轻柔,轻轻碰了碰他紧抱双臂的手背。
不是能量,不是意念,而是实体的触感。
白翎羽身体猛地一僵,眼睛在昏暗中努力睁大。他看见,从他床铺边缘的阴影里,从空气中微光的涟漪中,几根纤细、半透明、末端微微散发着柔和紫光的触须,如同最羞涩的藤蔓,缓缓探出,萦绕在他周围。
这些触须细得仿佛能量凝成的丝线,却有着真实的质感和温度(冰凉)。它们没有进一步碰触他的身体,只是在他手边、肩侧、甚至额前不远处的空气中,轻柔地、如同安抚幼兽般,缓缓摇曳、划出充满韵律的轨迹。轨迹并非杂乱,隐隐构成某种舒缓的、安抚性的图案,同时散发出极其纯净的宁神波动,比任何植物或露水都要直接和强大。
同时,一段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描述,却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旋律”,在他意识深处响起。那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振动的共鸣,一种信息的直接传递。它浩瀚如星海旋转,温柔如生命初啼,深邃如亘古长夜的低语。它没有具体的意义,却蕴含着最纯粹的“安宁”、“守护”与“一切皆在”的意念。
这是莎布·尼古拉丝的“安眠曲”。是她用自己本质的一部分——这些细微的、可控的实体触须,以及她那超越音律的意念波动——直接为这个受噩梦惊扰的孩子,构筑的一个绝对安全的“襁褓”。
白翎羽呆住了。
恐惧吗?有的。面对这超越理解的实体存在(哪怕只是极小的一部分),面对这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旋律”,本能的敬畏与一丝寒意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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