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的清晨,雾气比往日更浓,浸润着“问春园”的每一寸草木,也模糊了园外那道孤寂的身影。
“对峙礼”正式开始。
这并非传统茶道中的任何一环,而是苏晚卿独创的,专为“自由茶人计划”的学员们设计的核心课程。
没有茶,只有人。
六名学员与六张空置的蒲团相对而坐,那空着的蒲团,代表着她们生命中那个带来最深创伤的人。
空气死寂,仿佛凝固的冰。
“说出来。”苏晚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看着它,把你最想说,却从未敢说出口的话,说出来。恨,就说恨。怨,就说怨。不必修饰,不必克制。在这里,你的所有情绪,都值得被听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压抑的啜泣声渐渐响起。
忽然,上周那个最先崩溃的灰衣女子,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对面的空蒲团。
她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
“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面前羞辱我,恨你把我当成一件没有灵魂的摆设!我恨……”
她的声音戛然而停,巨大的悲恸让她浑身颤抖,泪水决堤而下,“可是……我……我还记得,我发高烧那天,你笨手笨脚给我泡的那杯红糖姜茶……我……我恨不了你……我只是……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是一种比纯粹的恨意更绝望的悲哀——当伤害你的人,也曾给予过你仅有的温暖时,爱恨的界限便被彻底模糊,只剩下无尽的内耗与自我攻击。
园外,通过高敏度收音设备,傅承砚将这句泣血的控诉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那杯红糖姜茶……他想起了无数个深夜,苏晚卿为他温好的醒酒汤;想起了他胃病发作时,她守在床边,一夜不眠为他熬煮的米粥。
那些他曾经视作理所当然、甚至是不怀好意的“算计”,原来,竟是她无声的温柔。
而他,却亲手将这一切打碎。
就在此时,亭中的苏晚卿动了。
她没有出言安慰,而是忽然抬手,示意所有人暂停。
在一众学员不解的目光中,她缓步走向园边一处古朴的木架。
那里,静静陈列着一套精美绝伦的青瓷茶具——一主三仆,一大五小,正是他们三年婚姻中,傅承砚要求她必须使用的那套,象征着他心中“妻妾尊卑”的旧式茶具。
他曾冷漠地告诉她:“你是傅太太,用主杯。她们,只能用仆杯。”
那是刻在她心头的一根刺。
苏晚卿取下那套茶具,神色平静地走到庭院中央的焚香炉边。
那炉中,正燃着驱散湿气的白檀香,火焰幽幽。
没有丝毫犹豫,她松开手。
“哐当——”
精美的青瓷在炉中应声碎裂,主杯与仆杯的残片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幽蓝的火焰瞬间腾起,贪婪地舔舐着那些曾经承载着屈辱与等级的碎片,将它们烧得噼啪作响。
刹那间,异变陡生!
地下,由兰根传感器和生物电流感应器组成的“回声系统”,在捕捉到苏晚卿投掷茶具那瞬间决绝而强大的精神能量后,同步释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亭中所有学员,以及园外的傅承砚,手腕上的黑色陶环在同一时刻,骤然升温!
那不是灼痛,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强大生命力的暖意,仿佛早春的阳光融化了积雪,沿着皮肤纹理缓缓渗入经络血脉,瞬间抚平了方才那股撕心裂肺的悲凉。
傅承砚猛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处微微泛红的皮肤。
他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心脏狂跳不止。
这一刻,他终于懂了。
她烧的不是那套茶具,不是那段不堪的回忆。
她烧的是他强加于她、也强加于这世间无数女性身上的,那套名为“尊卑”、“主次”、“贵贱”的腐朽秩序!
她用一把火,烧掉了那座无形的牢笼,告诉所有人——关系,应该是平等的。
人格,更是!
基建工程师林工正在后山的控制室里,紧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数据流。
当他看到傅承砚的生理指标时,眉头紧紧皱起。
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异常模式:每当屏幕另一端,苏晚卿的情绪曲线显示为极度平稳、宁静时,傅承砚的生理指标反而会剧烈波动——心跳瞬间从每分钟70次飙升到120次,皮电反应水平急剧升高,各项压力指数全面爆表。
那状态,就像一个人在独自承受着某种剧烈的内在撕裂。
“他不是不爱了,也不是麻木了……”林工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他是太怕了。怕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强势,一点点过界的呼吸,都会让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世界,再次崩塌。”
他怕得连爱,都只敢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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