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幕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灰色巨网,将整座烬归堂笼罩其中,隔绝了尘嚣,也放大了心跳。
苏晚卿将父亲苏珩留下的那些泛黄霉变的茶道古籍,悉数搬到了堂前,借着窗外湿润而明亮的天光,准备动手一一整理。
这些古籍是苏家的根,也是她前半生的信仰。
如今再看,纸页间散发出的,除了墨香与霉味,还有一丝被时光浸透的寂寥。
她纤细的手指拂过一本残卷,封皮早已脱落,只余下三个依稀可辨的篆字——《茶魂录》。
她随手翻开,斑驳的字迹映入眼帘。
其中一页的记载,让她指尖的动作倏然一顿。
“从前有一位痴情人,以自身为土壤,培育茶树百年,最终身躯化为大地脉络,其魂魄融入茶叶之中,饮之可听见心声。”
痴人……
苏晚卿的指尖停在那两个字上,眼前瞬间闪过那道在暴雨中修整围栏、在星光下跪地扫叶的身影。
他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试图将自己化为这片土地的血肉,用自己的骨血去滋养她曾失去的一切。
他,算不算一个痴人?
心口蓦地一窒,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将书页翻过,遮住那刺目的字眼。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
那声音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雷打不动的执拗。
是傅承砚。
这三日,他每日都在同一时间,将一捆烘得干燥无比的柴薪送到茶寮门口。
他从不踏入一步,也从不多言一句,放下柴薪,转身即走,像一个沉默的、执行固定程序的影子。
苏晚卿没有抬头,只静静听着。
然而今日,那脚步声却在门槛外停住了。
柴薪被轻轻放下的声音之后,预想中的离去并未发生。
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山岳般伫立在雨帘之中,隔着一道门槛,将外界的风雨与室内的静谧切割开来。
“我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被雨声浸润得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进来,“我知道你不信我能做到长久。我说的任何话,在你听来都像谎言。”
苏晚卿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僵,却没有停下。
“但请容我证明,”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卑微,“用时间,用行动。哪怕……你永远不回头看我一眼。”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那扇紧闭的门一眼,仿佛要将自己的目光烙印在上面,然后才转身,决绝地走入漫天风雨之中。
室内,苏晚卿缓缓合上了《茶魂录》,那句“终化土脉”仿佛还在眼前跳动。
她闭上眼,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波动,连同窗外的雨声,一并锁进了心底。
雨势并未因他的离去而减弱。
负责巡查整个烬归堂基建安全的林工,正穿着雨衣,拿着专业的检测仪器,对茶寮的地基进行例行检查。
“嘀嘀嘀——”仪器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
“奇怪,这里的湿度和压力都超标了。”林工皱起眉,蹲下身仔细查看。
他敲了敲茶寮墙角的一块石板,发出的声音有些空洞。
他尝试着推了一下,石板竟应手而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下,是一个用锡纸和油布层层包裹的密封陶罐。
林工小心翼翼地取出陶罐,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而是密密麻麻、足有数百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传感器!
旁边还有一部特制的信号接收终端。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傅氏集团旗下最高精尖的科技产品,用于监测复杂环境下的微气候变化。
每一枚传感器,都对应着烬归堂内一棵珍稀茶树、一片土壤、甚至一个风口。
这……这是把整个烬归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征监测室!
林工震惊之余,立刻连接上自己的工程电脑,试图破解后台权限。
当他看到最终的数据流向和最高权限操作者ID时,这位耿直的汉子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鼠标都差点滑掉。
所有数据,最终都汇聚于一部独立的离线终端。
而那个拥有最高权限、可以随时调取甚至修改所有环境参数的ID,赫然是——“晚晴”。
林工瞬间明白了。
这三年来,苏晚卿早已通过这些“眼睛”,洞悉了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每一件事。
傅承砚以为自己瞒天过海的守护,他每一次修补、每一次浇灌、每一次清扫,都像一场现场直播,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是看不到他的努力。
她是……故意让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坚持。
林工苦笑着摇摇头,默默将石板恢复原状,在心里叹道:“一个用身体去填补,一个在云端俯瞰。原来,这才是他们的战场。”
祠堂里,香火缭绕。
阿墨正在擦拭祖先牌位,目光无意中扫过角落的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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