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崖边呼啸,卷起残雪,像是天地间最后的呜咽。
然而苏晚卿置若罔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一方小小的茶席。
那席子铺在冰冷的岩石上,却隔绝了所有寒意。
她从行囊中取出的,正是那只在冰洞中被泥浆浸染的泥杯。
杯身未干,附着着星星点点的泥土,那是傅承砚最后遗言的残骸,也是他们过往纠葛的尘埃。
她没有立刻清洗,而是将其静置于茶席正中,任凭凛冽的山风与稀薄的日光将其一寸寸风干。
泥土从湿润的深褐色,渐渐变为干燥的灰白,在杯体上龟裂出细密的纹路。
夜色四合,万籁俱寂。
当子时来临的那一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天地的琴弦,狂风骤然止息。
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一道裂口,清冷的月光如一道圣洁的光柱,不偏不倚,精准地投射在那只泥杯之上。
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只见那灰白的杯底,一点幽蓝的光华倏然亮起,微弱却坚定,如同黑夜中苏醒的萤火。
光点迅速扩散,沿着那些风干的泥土裂纹蔓延,仿佛在勾勒一幅全新的画卷。
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裂纹,在这蓝光的牵引下,竟开始自发地重组、交织、裂变!
最终,一道道新的纹路在杯身上彻底定格,赫然构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纸鹤形态!
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陶土的束缚,乘风而去。
苏晚卿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抚过那片由裂纹组成的翅膀。
那触感粗糙而又温润,带着泥土的质朴与新生的力量。
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传入了这片寂静的天地。
“你说要用一生赎罪……可我现在要你记住——”
她顿了顿,抬眸望向那轮孤月,眼底映着比月色更清澈、更坚定的光。
“我不是来救你的,是来和你一起活下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高山仿佛听懂了她的宣告。
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的杜鹃林,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竟无风自动!
千万片含苞待放的花蕾在一刹那间齐齐绽放,旋即又化作一场盛大的花雨,漫天飞舞,纷纷扬扬。
那些绯红与雪白的花瓣并未随风飘散,而是精准地落在苏晚卿的茶席周围,自发地围成一个完美的环形花阵,将她与那只重生的纸鹤杯温柔地包裹其中。
那景象,宛如一个为新生而筑的茧。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市第一人民医院,那间被命名为“静夜舱”的儿童重症监护室里,中央智能系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嘀”声。
沈知节立刻被惊动。
屏幕上显示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维持舱内环境的沉水香释放程序,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首次自主关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全新的音频程序被激活。
那不是音乐,不是白噪音,而是……呼吸声。
沉稳、平缓、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纷扰的坚定。
沈知节立刻调取数据源,赫然发现,这正是卫星实时传回的、苏晚卿在崖边设席时的呼吸声!
更让他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舱内,那十几个因各种创伤后遗症而陷入沉睡的患儿,竟在同一时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神清澈,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而后,用一种稚嫩而又古老的语调,齐声说出了一句他们从未被教过的古诗:
“雪尽春随至,风回月自明。”
沈知节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核对系统日志,心脏猛地一停。
傅承砚生前最后一次通过远程系统为孩子们读诗的日子,读的,正是这一句!
他颓然靠在椅背上,许久,才在手边的电子病历中敲下一行字:“有些治愈,发生在两个灵魂真正平视的瞬间。”
江南,烬归堂。
新祠堂内,阿墨正在主持开春的第一场祭祀。
当他将最后一张记录着家族诅咒的旧符投入火盆时,诡异的一幕并未再次上演。
那火焰没有凝成任何形态,只是普通地燃烧着,灰烬落下,触地即散。
他脸上没有半分失落,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从供桌下取出一只从未示人的双耳小壶,注入刚刚沏好的新茶,稳稳地放在了祖师牌位前。
“你说你不配入祠……”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祠堂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可她都肯为你走这一遭,你还躲什么?”
话音刚落,那只小壶的壶身忽然有微光流转。
壶体两侧,竟同时泛起两道淡淡的蓝晕,如两道并肩而立的人影,彼此依偎,又各自独立。
阿墨伸出手,指腹在那温热的壶身上摩挲良久,最后,他毅然决然地拿起那本封存了百年的《烬录》残卷,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盆。
“从此,烬归堂不守死誓,只证活人心动。”
西南,高山园区指挥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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