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用蜡笔画和歪歪扭扭的拼音写成的日记。
扉页上,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正努力用稚嫩的笔触,描绘一个模糊的梦境。
“我梦见一个穿蓝衣服的医生,他说我的眼泪能浇花。”
画面的中央,是一株孤零零的素心兰,花瓣上挂着一颗硕大的、晶莹的泪珠,而一个只画了蓝色背影的男人,正温柔地抚摸着花苞。
苏晚卿的心头猛地一颤,像被一根无形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不疼,却酸楚得让她指尖发麻。
她下意识地翻开学员档案,核对这个名叫“小雅”的女孩的资料。
居住地:西南边境,第7号“移动茶舱”辐射区。
那个他生命中最后巡诊、留下最多痕迹的地方。
苏晚卿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没有留下任何批注,只是缓缓合上了平板。
但她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当天下午,一份课程指南修订案被紧急下发至研究院的教学部门。
在“情绪表达与疏导”章节的末尾,悄然增添了一句新的提示:“有时候,哭出来的不是悲伤,是种子。”
一周之后,从繁华的都市到偏远的边疆,全国三千余间“茶语课”教室的角落里,都多了一个被称为“眼泪瓶”的特殊区域。
孩子们被鼓励将自己的泪水收集在小小的玻璃瓶中,混合着由烬归堂兰根研磨成的粉末,制成独一无二的育苗土,用来栽种属于自己的那株兰花。
没有人强制,一切出于自愿。
然而,那些曾被视为羞耻和软弱的眼泪,第一次,被赋予了灌溉与新生的意义。
与此同时,远在北疆新建的医疗站点,沈知节正为一桩怪事头疼不已。
连续三日,用于临床实验的一批珍贵药渣,在封存后都会莫名其妙地减少。
起初他以为是鼠患,可布下天罗地网,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抓到。
他调出了药房储藏室的监控。
画面中,每晚凌晨两点零七分,那个存放药渣的铜炉边,都会凭空弥漫起一团极淡的雾气,持续不到五秒便消散。
而就在雾气出现后,高精度电子秤上的读数,便会精准地减少零点三克。
零点三克,微不足道,却又恒定不变,仿佛一个精准而固执的仪式。
沈知节心头一动,设下了一个特殊的“陷阱”。
他没有用捕兽夹,而是放置了一个高敏度的空气样本采集器。
次日凌晨,当警报响起,他立刻将采集到的样本送入质谱分析仪。
分析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医生,双手剧烈颤抖起来。
样本中,检测出了两种极微量的复合香气成分,经过数据库比对,赫然是“宁神露”与“安夜引”的混合物!
这个配方,从未对外公布,更未投入量产,它仅仅存在于傅承砚那本尘封的私人笔记,与苏晚卿早期未公开的手稿交叉重叠的一处。
那是他们二人思想碰撞出的第一朵火花,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沈知节死死盯着屏幕,眼眶瞬间通红。
他删除了所有调查记录,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是从那天起,每晚睡前,他都会亲自称量好零点三克最新鲜的药材,小心翼翼地放在铜炉边最显眼的位置。
像等待一位失约已久的老友,终于肯赴一场迟到的约。
南方的烬归堂,阿墨接到了山下村民打来的电话,语气里满是惊奇。
村民说,祠堂前那棵老梅树,往年清明节前后,都会从断裂的树杈处滴下几滴红褐色的树脂,像极了“血泪”,可今年,流出的却是清澈如水晶的树脂,还在阳光下凝结成了一颗颗剔透的珠状物,里面好像……还有字?
阿墨立刻赶了过去。
他从树上取下一粒最饱满的树脂珠,回到堂中,用最细的砂纸反复打磨。
当表面的最后一层薄翳被磨去,珠体变得完全透明时,一行飘逸的字迹,清晰地悬浮在琥珀色的光晕之中——“若问归期无定准”。
阿墨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认得这笔迹,更认得这句诗。
这是傅承砚年轻时,意气风发,抄录在书房里的一句旧句。
当晚,月上中天。
阿墨从贴身的锦囊里,取出了另一颗他珍藏多年的树脂珠——那是当年傅承砚离去后,他从同一处断枝上取下的,里面包裹着一颗细小的石子,象征着无法化解的执念与伤痛。
他屏住呼吸,将两颗珠子轻轻对碰。
就在相触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两颗珠子内部的纹路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竟开始流动、重组,最终拼合成了一句完整的七言绝句:
“若问归期无定准,但见春风扫旧尘。”
阿墨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两颗珠子,它们已经完美地融为一体,再无分毫缝隙。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被月光洗涤得一片清朗的满园新绿,紧绷了多年的嘴角,忽然缓缓上扬,溢出一声极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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