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尽,晨雪初霁。
听松庐外的青石台阶上,昨夜苏晚卿为供养花木洒下的清水,此刻已凝结成一片薄薄的冰镜。
冰镜里,倒映出一个狼狈蜷缩的身影,将山间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尽数吸入骨髓。
是傅承砚。
那场惊天动地的嚎哭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彻底点燃了他身体里潜藏的病灶。
高烧如野火燎原,将他烧得神志不清,可他依然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在深夜驱车来到了这里。
他没有敲门,也不敢敲门,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病犬,只敢远远地守在门口,贪婪地呼吸着这片沾染了她气息的空气。
他在这里跪了一夜。
从月落,到霜起,再到雪停。
阿墨站在不远处的车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曾经高不可攀的男人,如今伏在尘埃里,连一件蔽体的厚衣都没有。
他从未见过傅承砚这般模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傲骨,只剩下一具被悔恨填满的空壳。
终于,阿墨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走向傅承砚,而是拨通了沈知节的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
“沈医生,是我。”
电话那头的沈知节似乎刚刚睡醒,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怎么样了?”
“高烧,神志不清,但执意不肯离开听松庐。”阿墨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重点不是他。小姐……小姐她昨晚梦魇了,我听到她在梦里喊,‘宝宝别哭’。”
沈知节那边的呼吸一滞,瞬间清醒:“什么?”
“您之前提到的‘生理共振’,恐怕是真的。”阿墨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入听筒,“傅承砚在庄园濒死崩溃,小姐在五十公里外梦见孩子……这种共振不是在救赎,是在吞噬她。用她的生命力,去填补他的黑洞。”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良久,沈知{节沉重而清晰的警告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手术刀:“阿墨,你听着。苏晚卿的身体因为那次流产本就亏损严重,全靠这两年精细调养才勉强恢复。如果她再经历一次类似昨晚那种剧烈的情绪崩塌,或者说,被傅承砚的极端情绪再次‘共振’,她的大脑和内分泌系统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最直接的后果——可能终身不孕。”
阿墨握着手机的手指,一寸寸收紧,骨节泛白。
与此同时,听松庐内,与门外那个冰火交加的世界截然不同。
一室静谧,唯有百和香的清雅气息如水流淌。
苏晚卿一袭素色棉麻茶服,静坐在蒲团上。
她没有烹茶,而是闭着眼,右手手腕上覆着一块柔软的白布,指尖轻悬于一方古朴的香炉上方。
她在凭触觉,感知炉中香灰每一次落下时,在空气中引发的最细微的震频。
这是她涅盘重生后,淬炼出的新境界——她的五感,已然超脱凡俗,趋近于“道”。
“吱呀——”
木门被推开,齐伯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晚卿。”
苏晚卿缓缓睁开眼,眸光清澈如洗,不见半点昨夜的波澜。
她对齐伯浅浅一笑:“齐伯,您来了。”
齐伯将托盘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托盘中央,是一页泛黄的古老纸张,边缘已微微卷曲,墨迹却依旧清晰如昨。
“这是你祖父手书的《苏氏茶经》原稿,最后一页。”齐伯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上面记载的,是苏家历代只传嫡系长媳,从不对外的‘千人千味·归一茶’的古法仪轨。”
老人的目光落在苏晚卿平静无波的脸上,一声轻叹:“按规矩,这本该是传给傅家儿媳的。可如今……它不属于任何一家一姓,它属于天下爱茶之人。”
苏晚卿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泛黄的纸页。
千人千味,归一茶。
传闻中,苏家先祖能凭此茶法,在一场茶会中,让上百位品饮者同时尝到自己心中最渴望、最契合的味道,最终又将这百种滋味,归于一种平和冲淡的“无味之味”,达到涤荡心灵的至高境界。
这不仅是茶技,更是心法。
“正因无人继承,”苏晚卿抬起头,眸中映着窗外初生的晨曦,坚定得像一块温润而坚硬的玉,“才更要让它活下去。”
门外,傅承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他想敲门,哪怕只是听一听她的声音,确认她安好。
他第三次抬起手臂,那只曾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签下百亿合同的手,此刻却颤抖得连一块门板的距离都无法跨越。
“傅总。”阿墨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像一堵冰冷的墙。
“滚开!”傅承砚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阿墨没有动,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小姐昨夜写了这封信,让我转交。”
傅承砚混沌的大脑瞬间被这两个字刺得清醒了一瞬。
她还愿意给他写信?
他疯了一样抢过信封,颤抖着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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