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啸那最后一句“水…给点…”的尾音,跟断了线的破风筝似的,飘飘悠悠就散了。他脑袋一歪,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的蛇,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沙砾地上,背靠着那个布满弹坑、还在微微发烫的巨大金属罐子。
世界,黑了。
但黑暗没持续太久,或者说,昏迷这玩意儿,在废土这鬼地方都显得格外奢侈。
意识像是沉在又冷又粘稠的油里,断腿的剧痛是海底的暗礁,时不时就撞他一下,疼得他直抽抽。耳朵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回响:霰弹枪的轰鸣、能量武器的尖啸、金属扭曲的呻吟、还有临死前的惨嚎…搅和在一起,嗡嗡地往脑仁里钻。
他感觉自己像个破麻袋,被人粗暴地拖拽着。粗糙的沙砾磨着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偶尔有冰凉的液体滴在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大概是下雨了?还是谁的血?
“妈的…轻点…腿…”他想骂,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跟拉风箱似的。
拖拽停下了,身体被扔在了一堆还算软和的东西上,好像是破布烂麻袋堆,那股子机油、汗臭、霉变的混合气味更冲了。断腿被这么一摔,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呃——”何啸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眼皮剧烈地颤抖着,硬生生被疼醒了!
眼前的光线昏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沾满油污的毛玻璃。他眨了好几下眼,才勉强聚焦。
是个低矮、憋屈的空间。头顶是锈迹斑斑、用厚钢板和破木板胡乱拼接的顶棚,缝隙里漏下几缕灰蒙蒙的天光,能看到铅灰色的天空,依旧凝固得让人心头发闷。空气里那股子营地特有的、浓得化不开的铁锈、机油、劣质燃料和汗臭味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只是稍微淡了那么一点点。
他正躺在一堆散发着馊味的破麻袋和烂布上。左腿被几片脏兮兮的、像是某种大型动物骨头磨成的粗糙夹板重新固定住了,缠着同样脏污的布条。疼,钻心的疼,但至少骨头茬子没在肉里乱窜了。后背几个能量伤口的位置,也重新糊上了那刺鼻的黑色药膏,火辣辣的感觉还在,但似乎没那么要命了。
是老鬼的手笔,何啸脑子里闪过那老家伙干瘪的身影和他那个破医疗箱。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打量四周。这是个用废旧钢板和集装箱板拼凑出来的简易棚子,空间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地上堆满了各种看不出原貌的金属垃圾、破烂零件、几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可能是燃料),还有他身下这堆“床铺”。角落里扔着几个瘪瘪的水壶和一个黑乎乎的、烧得变形的铁皮罐子,大概是当锅用的。门口挂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厚帆布帘子,算是门了。
棚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锈火的成员。那家伙靠在对面的一个油桶上,抱着杆老旧的步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脏兮兮的,一道新鲜的划痕从颧骨延伸到下巴,结了暗红色的血痂。看样子是刚下战场没多久,累得够呛。
何啸的目光越过这个守卫,死死盯住棚子门口那条帆布帘子的缝隙。外面依旧嘈杂,但不再是那种生死搏杀的混乱枪炮声,而是金属敲打声、粗暴的叫骂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哀嚎呻吟。战斗…结束了?谁赢了?
苏玉倾,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醒了他昏沉的意识,他猛地想坐起来。
“嘶——”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断腿,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这动静惊醒了那个打瞌睡的守卫。他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何啸,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怀里的步枪。看清是何啸后,他眼里的警惕才褪去一些,换成了不耐烦和一丝…忌惮。
“醒了?命够硬的啊,废料。”守卫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别他妈瞎动,老鬼好不容易给你接上的,再折腾断了,直接扔去喂沙鼠。”
何啸大口喘着粗气,强压下剧痛和眩晕,指着外面,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罐子…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守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提这个话题,含糊道:“死不了…关着呢,头儿亲自看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警告,“你小子也老实点,那罐子里的东西邪门得很。离远点,要不是老鬼那罐‘断魂烟’…哼…”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后怕很明显。
断魂烟?何啸想起那灰白色的、辛辣刺鼻的气雾。原来是叫这名儿,听着就邪性。不过,它确实暂时压住了苏玉倾的失控。他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活着,没变成一尊青铜像,也没被净化教团抢走或轰成渣。
“水…”何啸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感觉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守卫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从脚边拿起一个瘪瘪的、同样沾满油污的水壶,拧开盖子,没好气地递过来:“省着点,营地水比命金贵,就这点,喝完没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