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军都督府的议事厅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将领们眉宇间的阴霾。中军都督同知马顺将一份兵部移文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兵部这是要骑到咱们头上来了!”马顺须发戟张,“调兵三百竟要经过五道文书,等批文下来,瓦剌游骑早就劫掠完跑了!”
左军都督佥事周贤苦笑:“如今规矩如此。兵部掌调兵之权,咱们都督府只剩统兵之责,能奈何?”
厅内一时沉寂,只闻炭火噼啪。众将心知肚明,自永乐年后,五军都督府的权柄日渐被兵部侵夺,如今已形同虚设。
这时,亲兵匆匆入内:“诸位将军,圣驾已到府外!”
众将慌忙整装出迎,只见朱祁镇一身戎装,在张辅、于谦陪同下大步而来。皇帝今日未乘銮驾,只带着十余骑侍卫,显然是微服而至。
“朕来看看,大明的军事中枢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朱祁镇环视厅内,目光在积尘的舆图上停留片刻。
马顺跪地禀报:“陛下,非是臣等懈怠。如今调兵之权尽在兵部,都督府...”
“朕知道。”朱祁镇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章程,“所以朕要重振都督府。”
众将传阅章程,越看越是心惊。这卷《重整军府疏》不仅要恢复五军都督府的调兵权,更要将其改组为真正的军事指挥中枢。
“陛下,”周贤颤声道,“此举恐遭朝臣非议...”
“所以要先在边镇试行。”朱祁镇走到巨大的九边舆图前,“即日起,宣府、大同两镇兵马,由都督府直接节制。遇有警急,可先调兵后报兵部。”
这道旨意如同惊雷,震得众将目瞪口呆。自仁宣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军事改革。
消息传出,朝野哗然。次日大朝,兵部尚书邝埰率先发难:
“陛下!祖宗立法,兵部调兵,都督府统兵,正是相互制衡之道。若都督府既统兵又调兵,恐生跋扈之患!”
朱祁镇不动声色:“邝尚书告诉朕,去岁宣府告急,兵部用了几日才调兵增援?”
“这...三日。”
“三日?”朱祁镇冷笑,“瓦剌骑兵一日可驰百里,三日足够他们打到居庸关了!”
他取出边关军报:“这是去岁各镇请援文书与兵部批文的日期。平均算来,兵部批复要两天,等援军赶到又要三天。五日时间,够瓦剌劫掠多少个村庄?”
朝堂上一片寂静。
成国公朱仪出列:“陛下,兵权乃社稷重器,不可不慎啊!”
“正因是社稷重器,才不能任由文官拖延!”朱祁镇斩钉截铁,“即日起,九边军务由都督府专决。兵部只负责粮饷筹措,不得干预调兵!”
这道旨意彻底改变了明朝的军事指挥体系。退朝后,朱祁镇立即召见张辅。
“老将军,都督府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张辅激动跪地:“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然而改革推行远比想象中艰难。兵部虽明面上遵旨,暗中却处处掣肘。这日,张辅请求调拨十万石军粮,兵部竟以“库存不足”为由推诿。
“分明是三日前刚从漕运入库的粮食!”张辅在都督府大发雷霆,“他们这是要给咱们颜色看!”
朱祁镇得知后,亲自驾临户部银号。当着众官员的面,他下令将兵部管理的粮仓划归银号统一调配。
“今后各镇粮饷,由银号直接拨付都督府。”朱祁镇冷眼看着面色惨白的兵部官员,“谁再敢延误军需,以通敌论处!”
这一招彻底打破了兵部的掣肘。有了银号的配合,都督府的改革得以顺利推进。
三个月后,新制的成效初显。这日深夜,宣府急报:瓦剌五千骑兵偷袭独石口。
若是往常,等兵部批文至少要一天。但这次,张辅在都督府立即下令:命居庸关守军驰援,同时调大同兵马侧击瓦剌后路。
不过两个时辰,援军就已出动。次日拂晓,瓦剌骑兵在独石口外遭遇明军夹击,大败而逃。
捷报传回京师,朱祁镇大喜,当即重赏有功将士。
“陛下圣明!”于谦由衷赞叹,“新制初试锋芒,便见奇效。”
但朱祁镇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为彻底巩固改革,他决定重组都督府人事。马顺等老将虽经验丰富,但思想守旧,不堪大用。他破格提拔了几个在边关立有战功的年轻将领,其中就包括在阳和口大败瓦剌的周贤。
“陛下,”张辅不无担忧,“这些将领虽勇,但资历尚浅...”
“当年卫青、霍去病拜将时,不也是少年将军?”朱祁镇意味深长,“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
然而这项人事调整引发了更大的风波。几个被免职的老将联名上书,称皇帝“宠信幸进,疏远老成”。
更让朱祁镇警惕的是,他们暗中联络了在京的藩王,似有所图。
“陛下,”樊忠密奏,“成国公近日频频出入宁王府。”
朱祁镇冷笑:“看来有人还不死心。”
他密令锦衣卫加强监视,同时加快改革步伐。在商辂的建议下,他给都督府增设了“军情司”,专门负责搜集分析边关情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朱祁镇对张辅说,“有了军情司,都督府才能真正做到料敌先机。”
就在这时,北疆传来惊人消息:也先正在秘密集结各部兵马,似有大举南下之意。
朱祁镇站在巨大的舆图前,久久不语。终于,他转身对众臣道:
“该来的总会来。传旨:即日起,全国兵马由都督府统一调度。各镇总兵,皆受张辅节制。”
这道旨意,标志着大明军事改革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是夜,朱祁镇独坐武英殿,审视着新制的虎符。这枚铜符可调动天下兵马,关系着社稷安危。
“陛下,”张辅深夜求见,“各镇兵马已部署完毕。只要也先敢来,必叫他铩羽而归!”
朱祁镇将虎符郑重交给老将军:“大明江山,就托付给老将军了。”
殿外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朱祁镇知道,决定帝国命运的时刻,正在临近。
而经过重组的五军都督府,将在这场考验中证明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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